第8章 籬欄公子(第1/10 頁)
我循著月島唯一的小路曲曲繞繞地走,兩邊的樹叢遮蓋路面,把月光全擋去了。穿過一片樺樹林,遠處露出幾點星星的斑斕,再往前走,才發現是房屋窗戶透出的燭光。靠近屋子的小院四周也點著路燈,把個精巧的地方照得更加別緻。拾級而上,我拍了拍門環,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人從窗戶探出頭來看看,便過來開門:“來了,快進來吧!”
我深深地鞠躬向老人問好:“我是來見豎亥法師的。”
老人似乎早知道我要來,但聽我是來見豎亥法師,驚奇不已。我和老人來到大廳,挨著大廳中央燒得通紅的碳爐坐下,靠牆的一組矮櫃上,擺放著整齊的精緻紫砂茶具。矮櫃邊一個五層書架,裡面全是古刻印本和抄本書籍,還有難得一見的竹簡。門和牆全用荊竹編織,草扎的樓頂簡單卻也意味十足。透過半掩的窗門,樹枝掩映著遠處若有若無的湖面。
“婆婆,豎亥法師沒來嗎?”我問老人,她正佝僂著身子給我泡茶。我趕緊過去接過茶具和水壺,要她坐到椅子上。
老人執拗地不肯坐下,笑著說:“你自個兒休息吧!不用等他,真是的,叫人家大晚上的來,自己又連個影兒也沒出現。”
乾巴巴地坐地一會兒,婆婆起身去開門,“想必你也困得不行,又那麼晚了,快去休息吧!豎亥說你要來,婆婆老早就打掃乾淨了屋子,床也鋪好,還換了新的床帳,推開裡面牆的那道竹門往裡走,你的那間臥室亮著油燈。我也要先睡了,要不等你,我夢都做了三四遍。”
婆婆緩慢的腳步聲消失在這寂夜中,為不至於淪陷進這直叫人心底發涼的寂靜。我到書架上取下一本講民俗的古籍來看,以便分神不去往深處想。翻了幾頁覺得沒勁,再拿起《桐埜詩集》,走馬觀花之後,卻發現木盒裝的甲戌版手抄緝本《石頭記》,脂研齋的硃批,裡面還有拓印的繡像和孫溫插圖,驚歎著小心翼翼裝回盒子放到原處。又不覺困累,爬到窗前看外面的島景,月已西沉,寒冷透進肌膚,夜色吞噬了山水樹木,然而正是這樣的暗淡使我想起在學校的那些時光,不知道我們離開後學校是否依然,同學們也都還好嗎?閱覽室還如離開前的樣子?也想起王萬志和胡光勇,不知兩人回學校沒?興許把我們的遭遇都告訴了同學們吧!
倦意漸沉,我拉開側牆的竹門,天際隱現一絲黎明前的微明,庭院路燈還沒熄滅,小徑從門前通到院子中間後分成好幾條,各自延伸到不同的房門口。只有一個房間的窗格透出微弱的光來,循著光去,推開房門,一籠炭火暖著別緻的臥室,床帳前木欄上掛燈閃爍,照亮了對面牆上四幅豎軸精細的工筆畫。第一幅畫中,山水溪泉空靈高古,山腳竹林掩映的小寺廟裡,一個尼姑正在打掃院落;第二幅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落魄少年流浪街頭,街上人頭攢動,離他不遠處停著蓮蓬馬車,一個老者正掀開窗簾探頭出來注視著他,街市遠處,亭臺院落掩映於漫山紅遍的桃花林;第三幅,女孩送別少年的情景,兩人雙目依依不捨地凝視,全然忘了周圍山野的景緻,遠處的竹欄邊,孩子們正在嬉戲玩耍。再遠處,峻峭的山崖頂,一線瀑布傾瀉而下,落到叢林間的小河裡,河岸不遠處有嘈雜的集市;躬背曲腰的枯瘦老和尚盤坐蒲團上,輕敲木魚,他悽苦的滿臉皺紋和几案上的青燈佔據了第四幅畫的核心,畫右上方蛛網密佈,樑柱坍斷敗落。
我轉身避開讓人心生厭惡的第四幅畫面,發現床右側,紅木衣櫥邊的牆角,青瓷畫筒裡插著一幅卷軸,開啟來看,竟然是《桃園歡會圖》,趕緊卷好放回去,遠遠地退到床右面牆的高桌前,桌上放著筆墨紙硯,幾本前人的畫集和書法帖子。門窗之間的牆上,一幅《蘭亭序》,末尾是沒有年月的“籬欄公子”孤款。半躺在床上,拿起一卷《靜心錄》看,沒看兩頁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