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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娘望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開春之後,女人社第一批南下的娘子就要動身了。曾老闆日前行到陝西,託了人傳話回來,說是一路往西,已可依稀見到少量草棉,可見中土種植此物,全無障礙。」
「他託人送了種子回來,打算去各地尋信得過的人家試種。阿蒙告訴我,太子見過他一面,對他說的這種少勞定收,可免天下人寒凍受涼的作物頗有興趣。只要曾老闆成功,我就有辦法,得到許多的綿子油。」
她越說越沉著,似是某個重大的決定,正在這些話語中逐漸成型。
仲簡屏住呼吸,按捺下狂跳的心臟,靜靜等著她的最終結論。
「所以,我的希望,我的事業,在京中雖然終結,卻可以去廣南路,去南方。那裡天高皇帝遠,那裡是南海水軍的出發地,那裡的娘子們健壯力大,不弱於男子。那裡有許許多多的錢,有許許多多的機會。」
仲簡在心頭默默加了一句:那裡還有許多摩尼教的教眾,受盡世間權貴的盤剝,官吏豪強敲骨吸髓,不給他們半分活路。
「我可以親自參與到廣南路開女戶的試驗中去,我可以幫助初次南下的娘子們,甚至,我可以重新做回報娘,廣南路,新周婆言。」
她的目光許久沒有這樣閃亮過了,仲簡深深凝視她,一股暖意從心底升起,渾身戰慄起來。
薛恆孃的力量,從來沒有用盡,從來沒有離開——她只是需要一片,自由高飛的天空。
——
有周一朝,對於立國百五十年這個冬天,大書特書的是新皇登基,是薪炭革新,是國人炭亂。
時間的量度逐漸拉長,這些曾經的風流榮耀都被雨打風吹去。
越來越多出現在史學家眼前筆下的,卻是那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子詣闕,以及石破天驚的城門三請。
無數學者們皓首窮經,隔空辯難,想要弄清楚,這場發生在冬天的,看上去具有許多偶然性的事件,對於此後千年,華夏國女子們的處境,究竟有沒有民間所深信的重大意義,女人們供奉的「明光自在聖女薛恆娘」形象與摩尼教的光明聖女傳說,究竟有沒有聯絡。
以及,最荒唐的一點:如果沒有這一個冬天,華夏千年的歷史路線,是否會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提出這個想法的人是個民科,她偏執地認為,如果沒有這個冬天,沒有薛恆娘匪夷所思的舉動,華夏女子,將會矇昧千年之久,將會被關入門庭,未嫁不得下樓,終身不出門戶。
將會被殘害肢體,將一雙自然之足裹成粽子模樣,從此不能自由行路。
將會徹底成為男人的附庸,甚至自己也全身心地相信,女子生來就是屬於男人的,本就該匍匐在男人腳下,跪求恩寵。
民科的奇談怪論讓學界笑掉大牙,沒有人認為這有什麼值得認真辯駁的地方。
學者們只是矜持地評價:非專業人士也不是不能做學問,不過建議還是多讀點專業書籍,先把歷史的程序理解深刻以後,再來做學問,比較穩妥一些。
不管學者們怎麼解釋資料和現象,有一些事實,是誰也不能否認的:廣南路試行立女戶之策,十年之後,境內女戶與男戶持平。從賦稅上來講,女子對朝廷的貢獻,半點不少於男子。
而大周境內,其餘各路紛紛上書朝廷,請求在本地施行「女戶」之制,其情之切,其狀之急,如同餓虎撲食。
究其原因,便在於這十年之間,廣南路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吸進天下才智女子、富豪女子,人財兩盛,再輔以開南海的威勢,竟有直邁京師的氣象,被時人呼為「南京城」。
千百年後的紛擾,大周的人們自是毫無所覺。
春天到了,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終於過完。江水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