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話·下 豆蔻年華(第1/4 頁)
晚膳後,觀音婢返回寢屋,世民出堊室,如常送她,叮囑道:“如今祭禮完畢,汝好生歇息,切勿操勞。”
觀音婢頷首,目光盈盈:“妾知也,二郎回罷。”世民捻了蓋盤中的燭芯,四下光亮驟升,“仔細看路,我目送汝。”觀音婢羞赧一笑,轉身離去。
阿梨小心掌著白瓷燈,在前邊引路。觀音婢執著羅扇,就著滿天星月,順道欣賞著盛夏的夜景。
主僕二人一時無聲。
遠處幾點螢火旋繞,給朦朧的夜色增添了幾分夢幻。觀音婢無事一身輕,忽想撲流螢,於是斂起裙角,四處追逐。
阿梨難得見小娘子這般輕鬆,遂也未阻止,只是持燈立在一旁。這一年來,她主持府務,應付內外,承擔了這個年歲不該承受的重任,若非今日見她撲螢之態,阿梨竟險些忘了她才豆蔻年華。
若個小娘子不天真?阿梨心內嘆道。
玩了一陣,觀音婢氣喘吁吁,倚在廊橋邊搖扇解涼。阿梨跟上來,將燈置於橋墩,接過扇子,替之扇風,因笑:“夜裡蚊多,五娘早些回罷。”觀音婢點頭,於是二人下橋,準備回院。
突然,一個人影走來。觀音婢看出那人身形,條件反射般迴避。阿梨伸頭觀察,小聲說道:“是李四郎。”
觀音婢自然知道。不知為何,她竟有些懼怕元吉,不單因他長相兇惡,還因他明顯排斥自己。故觀音婢能避則避之,儘量避免接觸。
“李四郎手執鐵鍬,似往家廟而去。”阿梨觀望一陣,又道。
鐵鍬?家廟?觀音婢實在不能將二者聯絡,亦不欲多惹事端。轉念一想,元吉行事莽撞,常常惹禍,萬一家廟受損,兄伯必怪自己。未免禍及自身,觀音婢決定一看究竟。
主僕一路尾隨之,到了廟門口,他並未破門而入,而是貓身察看地面。觀音婢立在暗處,悄悄觀察。
只見夜色中,元吉躬著身子,不時以手探地,尋到某處,他置燈一旁,執起鐵鍬,開始掘土。
觀音婢反應過來,果然,一聲哐當,元吉扔了鐵鍬,兩手扒開土堆,從中取出神主。
“小郎不可!”觀音婢急忙衝去。元吉將土覆蓋,用腳踩實,漫不經心說道:“舊神主罷了,也無用處。”說著提腳欲走。
觀音婢攔至他跟前:“神主當埋於土,小郎切莫任性。”元吉昂起頭直視她,目光陰鷙。觀音婢不為所懼,端身而立,二人一時僵持。
意識到身量矮她一頭,輸了氣勢,元吉眉頭擰動,手臂一揮,將她推倒:“少管閒事。”
掌心傳來一陣辣痛,觀音婢疼得吸氣。阿梨見狀,扔了手中燈,趕去扶主人,“四郎安能待嫂如此……”話剛言畢,他猛地回頭,狂躁齜牙,面目可怖,看得主僕二人一陣心驚。
元吉暴躁易怒,若惹惱之,勢必與之結怨,斟酌之下,觀音婢遂也作罷。只是,他為何掘出舊神主?
屋內未燃燈燭,一片幽暗。藉著窗外月光,依稀能見一縷香菸,繚繞在案几上。神主前,一人長伏於地,神形虔誠。
良久,他直起身子,凝視著神主,一如凝視著她的眼睛。
元吉一聲苦笑,她在世時,何曾正眼瞧過自己?而他,在她葬禮上亦不曾多一絲哀傷,唯恐自己多流一滴淚,就成了一廂情願。他羨慕大兄能夠作為嗣子主喪,更羨慕二兄作為愛子哀慕過禮,而他,只怕銘文上的一句“四息元吉”,對她都是一種褻瀆。
元吉忽然惱恨,恨自己貌醜,令她嫌惡;恨她遺棄自己,而寵愛二兄;就連智雲那個異生子,亦能得她幾分疼愛;然而對他,她卻始終避而不見,他怨恨她!
哐噹一聲,神主被拂於地,在清幽的月光下,靜穆無聲,一如她生前冷漠的臉。
“李四郎下手沒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