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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瞬間，林雅書想起記憶中自己的手，白嫩的肌膚，柔軟的手心，細長的手指，宛若蔥根。那時的她，雙十年華，身穿純白色的洋裝，黑髮如絲，目光清涼如水。她亦記起陳少卿的臉。幾十年來，她第一次那麼清晰地記起他的臉。她原以為她已經忘記，卻發現記憶依舊清晰。他就站在那裡，筆挺的軍裝，英俊的容顏，深沉的眼眸。

他抓住她的手，輕輕地喚著：“林小姐。”

她沒有看他，只是背對著他，淡淡地說道：“請你放開我的手。”

汽車在醫院的大門處停下。她坐著輪椅，來到他的病房。

他亦是老了，衰敗了，躺在床上，插著氧氣管。這樣一個老人，皺巴巴的面板，瘦得彷彿只剩下骨頭，一折便會折斷似的。很難想象，他曾經是稱霸一方的少年將軍，意氣風發，英俊瀟灑。林雅書望著他，淡淡地笑了。

似是冥冥之中的感應，他忽然睜開眼睛。幾日來，他一直處於昏迷之中，這是他頭一次醒過來。王敬芝由人攙扶著，走上前來，對林雅書道：“嫂子，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在等你。”

林雅書來到他的病床前，看著他渾濁蒼老的眼眸，她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愣了愣，依舊沒有動。他笑了，嘴裡的牙齒早已掉光，呈現老態，神情卻如同當初一般，略帶得意的，似一個孩童抓住了自己的心愛之物。

他對她道：“這次……你不會再讓我放開你的手了吧……”頓了頓，艱難地吸了幾口氣，又道：“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不該一次又一次放開你的手……”

林雅書的眼睛溼潤了，喉嚨梗咽，說不出話來。

兩隻枯老的手握在一起，彷彿看得見明日的黃昏日落一般。但生命卻從指縫中溜走，一切都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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