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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社領導,包括章誠都情不自禁地為他鼓起掌來。
沙一天立即從興奮中冷靜下來。這方面他在機關已經修煉成精。對他影響最大的曾經是一篇叫《尾巴》的雜文。那雜文的主題是批判有些人老盯著別人屁股後面那條無形的尾巴,常常教導別人按照他的意願給那條無形的尾巴找一個合適的生存狀態。當人家有成績時,他就教導人家這尾巴千萬不要翹起來,臉上也不要一天到晚露著笑,說話也不要高聲,要夾著尾巴做人。作者提出自己的觀點,即使真有那麼一條尾巴,關鍵不在於翹不翹,而在於值不值得翹。如果是條漂亮的狐狸尾巴,真翹起來也是挺漂亮的;但要是根豬尾巴,那就不必了,翹起來也只能是顯醜。沙天讀了這篇雜文深有感觸,他把它從報紙上剪下來,珍藏起來。但他並沒有從文章的主題中吸取營養,卻從批判的陋習中得到了啟發。而且結合自己的實踐,總結出了一套機關幹部為人做事的理論:自己所做的,不一定是自己想做和願意做的,越是自己不想和不願做而領導要你做的你要格外認真地做好;自己所說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說和願意說的,越是自己不想和不願說而領導要你說的你更要漂亮圓滿地說好;自己想做的、想說的,必須變成領導想做的、想說的,然後替領導去做,幫領導去說;你的智慧只能是領導的智慧;你的聰明只能是領導的聰明,你的才能也只能是領導的才能。
現在,他在這裡是領導,他目前還沒有找到具備他這樣素質智商的下級,但他知道他的地位與在坐的是同級,對同級不能採用對待下級的方法。他有一點是明瞭的,他要在這裡立住腳,必須在這些人裡樹立絕對權威,比他強的,必須降住;比他弱的,讓他敬服。於是他感到越是在大家擁護他的時候,他越是要想到大家。沙一天於是謙虛地說,我剛來,雖然一直在局裡工作,但畢竟是機關,不在第一線,我還是個外行,我只是提出這個想法,具體要靠我們這個班子集體的智慧來完善,來論證,來充實,最後形成我們集體的決議。這一方面章副社長是內行,具體變成文字方案還是要章副社長來費心。他這一謙虛,在場的又以笑聲給他回報。幾天來,他一直在為降不了章誠而犯愁,沒想到,這一急,急出了智慧,竟一下讓他真正有了居高臨下的感覺。當他看到章誠為他鼓掌,朝他微笑時,他心裡頓時開滿了鮮花,而且每一朵都在怒放。回到家裡,他這根夾著的尾巴再也受不了這壓抑,他給它徹底解放,讓它筆直地翹了起來,直戳青天。就在那時他忽然想到了華芝蘭。自從在江都大學分手後,沙一天再沒有見到華芝蘭,這是他終生難忘的一幕,也是他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的一天。
華芝蘭在學校的操場上找到沙一天,沙一天正穿著背心矯健地帶球三步上籃。華芝蘭沒有喊他,眼淚卻小河一樣流淌,不知是驚喜,還是委屈,還是痛苦。華芝蘭沒幹擾沙一天打球,她默默地在球場邊一直等到沙一天打完球。
同學們把沙一天見到華芝蘭的驚慌和失措理解為緊張和害羞。當他們兩個單獨在寢室面對面時,華芝蘭再也忍不住了,立即撲到沙一天的懷裡,眼淚再一次流淌。讓華芝蘭收住眼淚的是沙一天的麻木,他對華芝蘭的擁抱沒有響應,也沒有反應,暑假的瘋狂不見了,他竟像一條冬眠的蛇一樣毫無生氣,華芝蘭的大眼睛裡只剩下驚奇和疑問。沙一天做出一副殭屍般的可憐相,請求華芝蘭原諒,他說他沒有辦法說服他媽,他媽說如果他要找她這個鄉下姑娘,她就死給他看。沙一天勸華芝蘭,做夫妻不是交朋友,是一輩子的事,要是這樣不顧現實,不講實際,就算結了婚,日子也沒法過,也不會幸福。華芝蘭聽出,沙一天的表白是胸有成竹的,臉上表情雖然慌亂緊張,說出的話卻流利酣暢。華芝蘭聽著沙一天冰碴子一樣冷一樣尖利的話,渾身的血液凝固了,她讓他說成了一條冬眠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