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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厚?我說了不是我,是他自己下去的。」
她雙手攥住他:「他下到哪裡去了?」
他無言以對。現在他看清了她。他像焊接在地上的一根鐵柱,在堅硬冰涼中凝然不動。
「滿堂,仁厚呢?我來看仁厚。」
他覺得她是來向他索要人命的,扭身就跑,跑向了張不三。她踉蹌著追了幾步,便被腳下的坑窩絆倒在地上。張不三很快趕到她面前。
「大哥,」她站起來,「我來找仁厚,叫他回去。」
「回去?唉!晚了,他已經去了。」
「?」她蠕動著嘴唇說不出話。
「去了。你早來一步就好了。」
「他,回去了?」
張不三一愣,忙道:「對對!他回去了,回家去了。你沒碰上?」他突然意識到,仁厚媳婦的到來是一種不祥的預兆。炮聲剛剛響過,也許再過幾天他們的辛苦就會結束,金燦燦的光亮就要從深邃的通地坑裡噴射而出。偏偏在這個時候王仁厚死了,他媳婦來了。她的哭聲帶給圍子人的只能是悲哀和退卻。他說:「你趕快走吧。這兒不是女人住的地方。你去過積靈川?那你現在就拐回去,去找驢妹子,她剛走。在驢妹子那裡住兩天,就回家。說不定仁厚已經到家了。」張不三擔心她不走,又說,「驢妹子那裡啥都有,吃的喝的,你看你,累得臉上的肉都掉完了。你去那裡好好休息幾天。你看,天快亮了,叫別人看到不好。」
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仁厚媳婦一聽丈夫已經回家去,就恨不得連夜穿過唐古特大峽。她說:「大哥,那我就走了。」沒等到他再表示什麼,她就扭轉了身子。
仁厚媳婦原路返回。但她離開黃金臺不久,就碰到了一群穀倉人。穀倉人是認識她的。
失去了黃金臺之後,穀倉人並沒有善罷甘休。最初幾天他們呆在樺樹林裡,準備隨時撲向黃金臺。既然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再把發財的機會拱手讓給圍子人,那就實在窩囊。但他們又明白,光靠自己的力量是無力再去和瘋狂的圍子人抗衡的。他們派人去黃金臺下窺探圍子人的行動。種種跡象已經使他們明白了圍子人的意圖,他們驚怪,又感到可笑,但更多的卻是憤怒和妒嫉。他們以為圍子人在做夢,最終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卻又擔心對方真的會挖到金疙瘩。他們憤憤地沉默著。
樺樹林也在沉默。它作為穀倉人的露營地,在最初迎接這些疲憊不堪、創巨痛深的人進入樹林,醫治傷痕或休養生息的那一刻,曾表現得那樣激動:細枝搖曳,綠葉婆娑,柔情的歌喉在颯颯地歌唱,親熱得有些過分了。後來,它發現人們並不理睬它,發現它彈奏的美妙音樂換來的不是唉聲嘆氣就是粗魯的咒罵。它失望了,在寂寞中悄悄走向傷感。樹林越傷感,人們的思慮就越會滋生發展。終於有一天,穀倉哥哥憋不住了。當做賊心虛的李長久在黎明的清新空氣中向他討好地端來一碗熱水時,他將碗中的熱水潑向了對方的胸脯,厲聲質問他,在張不三的鐵杴下面他為什麼沒有死?那天的情形穀倉哥哥並不知道,但有人看見了,告訴他,李長久之所以死裡逃生,是因為他給了張不三一樣顯然可以換回性命的東西。
李長久極不自然地迴避著穀倉哥哥如火如炬的眼光,喃喃地說:「老天爺保佑我。」
「放你媽的狗屁!」金場上除了金子,還有什麼東西能和性命具有同等價值呢?他又說:「你昧了金子?」
「沒有。」
「犟毬頂不起尿罐子,小心我把你弄折了。」
「沒有就是沒有。」
李長久萎縮著身子離開他,走向一邊解褲帶撒尿,吭哧了半天也不見尿水水出來。穀倉哥哥盯著他,沒打算上前繼續盤問。但李長久從此便開始躲避他,躲又躲不遠,只好加倍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