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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久被疼痛鬧醒了。頭在地上來回滾動。由於嘴被毛巾塞著,慘叫就變成了兩股硬邦邦的氣體,在繃大的鼻孔裡一節一節地噴吐著,哧哧哧的聲音就像風箱在吹旺火焰,篝火鼓譟著上竄下跳。
刀子再次剁下去,李長久軟沓沓的脬子像發酵酸奶的皮口袋一樣張開了。似乎他的全部感覺都浸泡到了醋缸裡,蜇裂肺腑的酸楚使他的每一塊皮肉都像在粹火一樣難受。跳珠般的汗水從毛孔裡滾出來,水淋淋的身子濕漉漉的臉。
張不三用刀尖挑出了他的睪丸,舉刀朝眾人展示了一番,甩向火堆。接著,他開始從大腿上一條一條地割肉。動作緩慢,每割一條,都要嘖嘖嘖地欣賞一遍,彷彿一個高明的屠夫在屠案上向顧客賣弄著他的操刀技藝。
肉條在火中叫喚。血泡不停地冒出來又不停地被烘乾。熱血消融了積雪,殷殷地在和火苗比艷麗。腿骨露出來了,張不三用刀刃在骨頭上吱嘎吱嘎地刮著,直颳得沒有了一絲筋肉,刀子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骨粉。李長久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神經一根一根地繃斷了,生命處在崩潰的邊緣,知覺正在消逝,痛苦已經離他而去。張不三站起來,把刀交給宋進城,淡淡地說:「你來割吧!」宋進城沒有割。他過去摸摸李長久的鼻子,覺得還有氣流呼進撥出,便抬手一刀扎向他的心臟。他沒有拔刀,雙手塞到他的腰肋下面,將他滾向了火堆,然後就去刨開積雪撿來一些枯枝,堆在了死者身上。火勢蓬蓬勃勃地向四周蔓延。圍子人出發了。他們帶著乾糧,帶著太陽也無法匹敵的人慾的烈焰,風風火火地走向黃金臺,拋在身後的是回家的念頭,是那四輛已不能在積雪中行走的手扶拖拉機。
第九章 荒雪
穀倉人重新佔領黃金臺的目的似乎僅僅是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炫耀:他們收復失地了,他們最終是勝利者,最終是由他們主動撤離黃金臺的。至於那沉甸甸、亮閃閃的黃金是在手中還是在地中,早就不去想了。
他們在黃金臺上眺望四方,耀武揚威地四處走動著。穀倉哥哥發現,西坡上的通地坑雖然已被泥石淤平,但坑沿坑口的痕跡依舊赫然在目,就像一口沒有了底子的扁鍋擱在地上。他叫來幾個人,經過一番修整,坑面就變得和別處一樣平光了。如果誰要再來尋找,非得把整個黃金臺細細勘察一遍不可。他覺得這還不夠,還不能完善地表達自己的心願,便在離坑不遠的一塊突起的岩石上用圍子人留下來的鍋墨子歪歪扭扭寫出了幾行字:【一九八二年夏秋,圍子人張不三帶領千名
淘金漢,挖坑百丈,只有青石三塊,並無黃金埋藏。後人永記。】
他寫完了,挺滿意地端詳了半晌。文字雖然誇張了些,但不誇張就不能起到警告作用。他要讓現在和將來的黃金狂們明白,既然千名淘金漢挖坑百丈都沒有挖到金疙瘩,那就別再輕舉妄動了。別的穀倉人站在他身後,對他這種做法嘖嘖稱讚。他們覺得,即使坑下真有金疙瘩,穀倉人是絕對沒有魄力和能耐捧到手的,而他們自己捧不到的,也決不希望別人捧到。
該是離去的時候了。象徵孤獨的天空繼續飄灑慘澹的白雪。家鄉不也是個白雪鋪滿農田村道的地方嗎?雞鳴狗叫,冉冉的炊煙,女人的嘮叨和她們在男人懷裡的沉默,彷彿已經十分遙遠了,卻又帶著親恬溫馨的味道環繞在他們的記憶裡。繞來繞去,繞出了鄉音的呼喚,房簷上的和尚鳥已在那裡敲出清越的梆子聲了:「哥哥來,哥哥來。」回吧,回吧,每個人都在心裡催促著自己。他們本來打算在西坡石窯裡住一夜,明天一大早上路。現在不了,大雪迫人離去,食物也所剩不多了。更重要的是,黃金臺上沒有點火的柴草,夜裡冷凍難熬,不如把夜晚打發在行路上。當然,穀倉哥哥還有一件壓倒一切的事情需要馬上去辦,那就是把驢妹子接到自己身邊來。阿哥癱了,嫂嫂待她好,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