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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仍然是做完作業準備離開。把書包跨上肩膀,穿過凌亂的桌椅的縫隙,走出教室,轉身鎖門。在長長的走廊裡走到一半的時候,忍不住停下來,蹲在地上背靠著牆,看著自己寂寞地走廊裡拉長了黑暗的影子。被自己踢開的空瓶子兀自砰砰地滾遠了。
他埋下頭,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太想念淮。
他看到淮的臉。恍惚感覺她伸過來扶住自己胳膊的手。擁抱的時候冰涼的辛香。他想得眼淚快要落下來的時候,就騰地站起來,把書包重新甩上肩膀,然後飛奔似地跑下了教學樓。
少年騎著腳踏車,盲目地在渾濁的城市裡面穿行。在天橋上,靠在單車的旁邊,長久地注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車輛。夜色越來越深濃,城市漸漸地疲倦下來,人越來越少了。少年推著腳踏車離開天橋,慢慢地回家。
城市漸漸睡了,簡生一個人在冷卻的城市中逡巡,路過一個電話亭的時候,他想了很久,然後決定給淮打了一個電話。他是忐忑的。在聽到淮的聲音的時候,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淮在電話那邊反覆地詢問,餵?餵?
簡生終於哽出兩個字,是我。
淮卻像接到老朋友電話一樣,笑著責怪他為什麼這麼久不來畫畫。少年在這邊紅著臉,安靜地聽著她說。聊天是時斷時續的,簡生的話很少。反倒是淮一直說著,語氣輕鬆。
他們聊了很久。外面開始下雨。初秋的細雨在夜色中飛揚。除了路燈憔悴的光線之外,一片漆黑。簡生頓時覺得有些冷,於是他對她說,我很冷。
淮說,你在哪裡,快回家去。簡生倔強地回答不想回家。淮在電話裡面無可奈何地嘆氣,她最後說,你等等,我給你送一件衣服來。
就這樣,凌晨一點的時候淮打車趕到簡生面前。
只闊別了一個夏天的結尾,他卻覺得很久沒有見過淮了。簡生看著淮從相距咫尺的對街走過來,穿過一束被憔悴路燈染成橙黃色的細雨,抱著一件風衣,整個人在色差強烈的黯然背景之中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卻彷彿一句暴露在絕望之中的誓言,撞痛了初秋雨夜的闃靜,由此得以在時光中留下清晰的刻度。
淮走過來將風衣給他披上,拉了拉領子,然後輕輕地撫摸他的腦袋。靠近的瞬間簡生清晰感到另一具身體散發出的溫熱,且有一種富含救贖意味的親切與之共鳴。這身體沒有與他遊戲,只是希圖溫暖自己,並且告訴,人與人應當如此。他抬起頭,看不清楚淮在逆光之中的黑暗面孔。
多年之後回憶起來,這情景依然有著悠長的反光,讓人微感沉然。溫暖是如此的濃稠,以至於簡生相信他後來的人生只是在不斷試圖複製它,並被一再被現實否定。
畢竟,一如有人所言,對於大多數短暫而平凡的既定命運來說,人只是一堆盲目而無用的熱情。愛之永恆美好與激越,只是基於人與人之間的永恆隔膜這一悲哀。
簡生抬起頭,看到淮的身後,一束舞臺追光般的路燈照射下,夜風像是深海的洋流,裹著一股銀色魚群般的茸茸雨絲,柔軟地按照風行方向散去。於是他幻想淮此刻有著玲溪的月色一樣的目光,與這秋天最沉鬱的夜色融合。
那個晚上,淮與簡生坐在大商場前面的廳廊臺階上聊天,等待天亮。少年頭一次小心翼翼地嘗試表達自己的心跡,然而話到嘴邊,卻總是言不由衷。他簡單而混亂地說起自己雙親缺席的鄉下童年,以及回到城市之後和母親在一起的令人失望的生活。談話中斷的時候,這個心思細膩的敏感少年不知所措地低下頭,不知如何繼續。淮就伸出手,長輩一樣在簡生的腦袋上輕輕摩挲。
少年鼓起莫大的勇氣,顫抖著對她說,淮,我好愛你。
淮無言,只是轉過頭來溫和地望著他。少年亦凝視淮的眼睛。四目相對。她是那麼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