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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柏年租到了這麼一個座位,不慌不忙,吃過早飯,慢慢由虎坊橋的住所向北漫步。
喬柏年怎麼敢進京師呢?
喬柏年和白衣道人彼此亮明身分以後,決定合為一家共同應付越來越艱難的局面。在此之前,他們各自進行的那些秘密聯絡、準備起事,都沒有成功。尋訪的賢士們表現冷淡,不願就 輔佐故主 的高位;平日接觸的百姓村民,則對十多年的動亂大有切膚之痛,只求溫飽太平,不肯 從龍 。況且新朝蠲三餉免賦役、獎墾荒等項新政,比前朝留給百姓的活路要寬一些。老百姓可不象讀書人,講什麼殉故主、念前朝。
為此,喬柏年和白衣道人兵分兩路:白衣道人師徒三人和袁道姑,著力於聯絡招撫各地義士,特別是那些佔山為王的綠林豪傑;喬柏年原本領有永曆帝的旨意,要打進新朝充當坐探和內應。要混進朝廷的中樞,除了需要大量的銀錢之外,還必須有一個正途出身。銀子,南明的供給綽綽有餘;要掙個出身,喬柏年這位貢生之子,自然要走科舉這條路。今年是順天鄉試的丁酉年。喬柏年已在縣、府花錢買了一名拔貢,過了端午便大搖大擺地進了京師。他要憑自己的有貝之財和無貝之 才 ,去敲開宦途的大門。
「冷在三九,熱在三伏 ,喬柏年走到宣武門時,已經大汗淋漓。他抬頭一望,叫苦不迭。響水閘周圍,早已車轎成山,萬頭攢動,喧囂嘈雜,幾無插針之隙了。他仗自己力大氣壯,在人群中擠來推去,竭力想靠近他租了座位的臨河小樓,談何容易!他象置身於海cháo中,一會兒被人流擠到南面街口,一會兒又被更大的力量推向西邊護城河橋頭。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熱汗橫流,不由得想起古書上 噓聲成雲,落汗如雨 的典故。
宣武門裡傳出的一片金鼓、大銅角和畫角的悠長的嗚咽,蓋過了嘈雜得令人頭昏的喧鬧。 來啦!」「來啦! 人群更加興奮,也更加擁擠。喬柏年急了,使出蠻勁,一雙胳膊抱在胸前,豎起兩個生鐵鑄成似的厚肩膀,左沖右撞,向前奪路而去。
「喬、喬大哥! 一聲高喊,止住了喬柏年的腳步。
「你,你不是同春嗎? 由於同春是喬柏年回故鄉見到的第一個人,也因為同春和夢姑的一段婚姻糾葛,喬柏年對他印象很深,一見面就認出來了。他一把抓住同春的手,熱情地搖晃著:「兩年多不見,又長大了,象個小夥子啦!……也在京師啊?做什麼呢?……」他鄉遇故知真是一種奇妙的感情。同春剎那間忘記了舊日的怨恨,興奮地搖晃著對方的手,高興地嚷:「什麼時候來京師的?村裡鄉親們都好嗎?……」三伏的炎熱、擁擠的鬧哄哄的人群,使他通紅的臉上流著一道道汗水,明亮的眸子閃著熱誠的光彩。
喬柏年快活地說:「鄉親們都好。我母親身子骨不如過去,總是上了歲數。容姑可長大了,她們常唸叨你的好處呢,當年圈地那會兒……」同春的眼睛暗淡了,笑容在消失,臉上肌肉隱隱抽搐,緊握的手也鬆開了。這時人群又在騷動,幾股強大的人流一齊擁往護城河橋頭,喊叫聲震耳欲聾。原來,大象出城了!喬柏年和柳同春之間猛然擠進一大股人流,隔開了他們,他倆身不由己地被巨大的力量卷向相反的方向。喬柏年揮手大喊:「你住在哪兒? 同春揮手回答著什麼,但人們被那些大得如同小山丘的象弄得如痴如醉,狂喊亂叫,喬柏年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哪能聽見同春的回答?
喬柏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進了小樓,出示樓主人開給他的條子,被領到臨窗的一張椅子上就座。喬柏年用力擦汗,並向窗外觀看。只見護城河邊象是突然凸起一道灰色的巨堤,二十四隻大象齊刷刷地排列在那兒。鼓聲陣陣,似急雨、如悶雷、若海濤,兩岸數萬名嘈雜喧鬧的觀眾剎那間一平靜寂下來:哦,大象動了!邁開沉重的石柱般的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