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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應我。
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絲夾風時不時撲到臉上。我們站了很久,沒再說話。其間,她走到隔壁的宮廟去上香。她喃喃自語地說著求神庇佑的話,開啟一把破舊的傘走進雨中,暗黑色的天幕蓋在她的頭頂,就像瓢潑大雨的那晚她為丁永昌獨自守候在廟門口一樣。她回來後不久,身後的門拉開了,毓敏秀走出來。她的臉上有哭過的痕跡,眼睛紅紅的,她灰色的長衫袖子有一片黑色的溼跡。
“阿母,阿爸叫你。”她對王玉桂說。王玉桂默默走了進去。
我沒有打聽丁永昌和她說了什麼,與她並肩走回了我們的住所。丁永昌出事的那段時間,徐紅用戲班一半的經費買了那套音響裝置,曾要求班裡的女旦盛裝演出,有些女旦因此離開了戲班。空下來的床鋪沒有重新分配,毓敏秀就住了進來。一路上她的表情都很凝重。路過大院的時候,她盯著牆角里一棵孤零零被風雨摧垮的秋海棠看了許久。雨水沿著傘沿落在她的肩膀上。
晚飯之前丁永昌聚集了戲班所有人。他腿上的石膏不見了,穿著一套漿洗得發白的棕色正裝被王玉桂攙扶著坐到主位上。他的腿上蓋著一張陳舊的羊毛毯。眼睛半閉著,多了些神采。
“今天召集大家,第一件事就是我決定正式收毓敏秀為徒。”他宣佈。
毓敏秀從人群中走出來,她穿了一件黃白斜條紋的羊毛衫和一件藍色外套——我猜那是她能找到的最隆重的衣服了。她的頭髮整整齊齊的紮起來,盤成一個髻。出門前,她還洗了一個冷水澡,在下著小雨的初冬下午。
丁永昌說:“拜師之前先拜過我們的祖師爺。”
歌仔戲的祖師爺是田都元帥。相傳田都元帥是唐時的一位樂師,受寵於唐玄宗。後來在安史之亂中忠貞不渝而殉國,後被追封為田都元帥。因幼時與母親在田間走失,為毛蟹濡沫以養而生,故所有尊田都元帥為祖師爺的劇團人員均不食毛蟹。我剛被丁永昌收留的時候見到的那座祖師爺的雕像,跟著我們輾轉每一個地方。後來在梧桐鎮落下腳來,就在大堂前安排了一個專門的供桌,像前放置了一個香爐。日日擦拭像身上香酬拜原來是王玉桂的必修功課。
毓敏秀點點頭,明叔將點好的香交到她手上,她捻著三炷香誠誠懇懇的拜了三拜才插進香爐裡,又從明叔手裡接過茶盤,舉過頭頂,頭謙卑的低著,在丁永昌面前跪下來叫了聲師傅,但丁永昌沒有接過。他半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茶盤的中間,就好像那裡是毓敏秀的眼睛一樣。他說:“既拜了師就要守師門的規矩。”
“請師父教誨。”
“業精勤荒嬉,行成思毀隨。藝技的精湛要看個人的天分與努力,我不要求你有多大的成就。但是歌仔戲既尊的是田都元帥的道,田都元帥的忠孝仁義我們就得守。戲品如人品,看戲看人生,絕不能臺上演繹忠孝仁義,臺下卻陽奉陰違。”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他深深地朗了一口氣,這才將手從那張陳舊的羊毛毯下面拿出來,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說道:“起來吧。”
沒有人提出異議,大家竟肅穆又莊嚴地見證了這場拜師儀式,就像祖國的國旗正冉冉升起,每個人都肅然起敬一樣,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形式。她站起來,將茶盤交還給明叔。大家都對她說恭喜。她一一笑著應著,半躬著腰很謙卑。這樣的謙卑卻讓我深深的嫉妒起來。從我進班至今,戲班還沒有如此正式且隆重地收過徒弟,因為我們只是可有可無的蝦兵蟹將而已,我那曾經暫時押後的拜師儀式,一押就押後了一輩子,終我一生都沒有拜過祖師爺。
“今天召集大家,還有第二件事。”丁永昌虛弱的聲音穿透了人群,撫平了浮誇的熱鬧。
“我從小就跟著師傅學習歌仔戲,走過很多地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