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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紳土道:“龍相公宅心仁厚,佩服,佩服。既然是龍相公給他說好話,咱們也賞他一點銀錢吧。”當下和那大腹賈各自掏幾錢碎銀,那個軍官也送了陳石星幾十文銅錢。
陳石星欲待不要,又怕掃了這些人的面子,惹出事來。正在躊躇,那書生道:“難得相逢,請過來喝杯酒吧。”
陳石星把銀子留在几上,過去向那秀才道謝。紳土、軍官、大腹賈等人見他只是向秀才道謝,心裡都是不覺有氣。只是恐怕有失風度,不便在這秀才面前發作。那姓龍的秀才道:“小兄弟,你的琴技是哪位名師教的?”陳石星道:“我哪裡請得起什麼名師,是小時候胡亂跟我爺爺學的。”那姓龍的秀才道:“啊,令祖一定是位高人了?”陳石星道:“爺爺除了彈琴,只會捕魚,我一出生就跟爺爺在山溝裡住,我也不知他是高人還是矮人。”
那秀才道:“小兄弟,你懷才不遇,也難怪你有這許多牢騷。趁熱吃了這隻雞腿,再喝一杯。若不嫌棄,我倒想和你交個朋友。”
那紳士不覺搖了搖頭,暗自想道:“怪不得人家都說這位龍大少爺行事怪誕,以秀才的身份,居然要和一個小叫化做朋友,真是荒唐透頂。”
陳石星喝了兩杯,牢騷滿腹,站起來道:“多謝你看得起我,我給你彈奏一曲。至於說到做朋友的話,我是不敢高攀的。”
這次陳石星彈奏的是一首唐人豔句,沈彬寫的《結客少年場行》。詩道:
“重義輕生一劍知,白虹貫日報仇歸。
片心惆悵清平世,酒市無人問布衣。”
這首侍不啻為他而寫,雖然只是寥寥四句,卻已包括了他的遭遇、心事和眼前的情景。他一面彈唱,一面心裡想道:“我雖有決心重義輕生,但云大俠給我的寶刀卻已失了,也不知是否有‘白虹貫日報仇歸’的日子呢?至於‘酒市無人問布衣”那是我早就情願如此過這一生的了。”詩與心通,寄意琴音,不知不覺彈出自己的真感情來。那書生開頭不住口的稱讚,不知不覺也就聽得出了神了。
那紳士道:“似乎比剛才彈的好聽一些。”那大腹賈道:“雖然好聽一些,也還是比不上苗家姑娘吹的蘆和笙!”
這支曲調還沒彈完,又來了一個客人。他見陳石星在彈琴,現出頗為詫異的神色,和那大腹賈打了個招呼,說道:“劉翁,你怎的有這雅興聽琴?”那大腹賈笑道:“不是我愛聽,是這位龍秀才要聽的。老何,相請不如偶遇,過來和我們喝一杯。”跟著對那軍官介紹這個“老何”,也是黑石鎮有名的無事忙,又是包打聽。喂,有什麼新鮮的事兒沒有?”
那老何坐了下來,悄悄說道:“黑石鎮昨晚發生一樁古怪的事情,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在東門那間雲來客棧投宿,沒錢交房租,還是好心的客人給他付的,他半夜裡卻報失竊。那少年也是揹著一張爛琴的。
那紳士看了陳石星,說道:“哪有這種道理,我瞧那窮小子多半是想訛詐雲來客棧吧?”
那老何道:“李翁高見,一猜便中,那窮小子非但想訛詐客棧主人,還想訛詐施捨銀子給他的恩人呢。”當下把聽來的事情,加油添醬,說給這班人知道。
那紳士哼了一聲,說道:“真是人心不古,世道日非。小小年紀,如此無賴!你認得那小騙子嗎?”
老何說道:“可惜那兩個好心的客人放他走了。當時要是我在場,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往縣衙送去,不過我雖然沒有見著,卻已打聽得清清楚楚,那小騙子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衣衫襤褸,拿著一張爛琴到處招搖。嘿嘿,我瞧,只怕是遠往天邊,近在眼前了。”
那紳士道:“你們黑石鎮的人沒上他的當,只怕世上還有些書呆子容易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