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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來年春天,鶯啼翠繞,花鮮雨潤。眼見十師會一天天近了,沉香子纏綿病榻,再起不了身。他自知無望,找來側側和紫顏,神情自如地交代後事。
“側兒,爹要去了,你不要哭,爹是到時候了,不痛苦。”他竭力伸出手,把側側的手放到紫顏手上,轉頭對徒弟說道:“紫顏,師父沒能教你什麼,不過你遠超我的期望,十師會就由你去。可是別忘了,要替我好好照顧側兒,如你不嫌麻煩,就照顧她一生一世……我知這要求強人所難,若她能找到好人家,拜託為她多備些嫁妝……我就安心了。”
紫顏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徒兒知道了。”
沉香子又對他道:“我去了之後,你服心喪即可,不必著孝服,喪事從簡,也不必驚動他人,尋一處好地方埋了就是。”側側哭得死去活來,甩開紫顏的手,跪在床前拉了沉香子道:“爹,你怎麼交代起後事了……你別這樣,會好起來的!我不要聽這些……”
姽嫿輕輕拽了拽紫顏,兩人步出屋外。紫顏眼中瑩亮,低頭擦了,聽姽嫿黯然說道:“你師父怕是不行了。”紫顏不語,師父的命運他比旁人看得更明白,這也是沉香子在教他面相時剖析清楚的,躲不過的宿命。
“如在谷外,我本有法子救他。可惜此間香料都用盡了。”姽嫿嘆息,“沒想到他的病這樣厲害。”
“師父是看破了,自己斷絕了生機。”紫顏輕輕說道。有朝一日他也會如此麼?透析了來處去處,便了無可戀,一心只知歸去。
“你是說……他自己不想活?”姽嫿不解地搖頭,這是她不曾認知的一種人生,比氣味更難分辨的心意。
側側哭到氣竭,被紫顏冷靜地拖至門外。她臉上猶掛著淚,聽到紫顏面無表情地問道:“師父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側側哽咽:“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又不是不行了……嗚……”紫顏嘆道:“師父有什麼最想見的人麼?如果有,這是我們唯一可為他做的。”
側側猛然停了哭泣,直勾勾地望著他。
“有。不但我爹想見,連我也朝思暮想——她是我娘。”
紫顏牽了她的手,向姽嫿使了個眼色,“來,我們一起去,把師孃還給師父。”
金鈿妖嬈,素面含春。側側攤開沉香子為孃親所繪的丹青,想到爹爹亦將不久人世,淚如雨傾。紫顏端詳畫中人的面貌,與側側極為神似,道:“你可願扮你娘?”
側側悽然應了,見紫顏斂容淨手,把脂粉塗抹到自己臉上。稍稍打扮停當,他又拉過姽嫿,扮成側側的模樣。翠袖玉環,鳳眼絳唇,他駕輕就熟地為兩人描眉點睛,手腳不停。側側怔怔地凝視他,為了不弄壞他苦心塗抹的妝容,她一直忍了不再哭。
她怕他停下,彷彿他一旦住手,她的淚就要湧出來,而他費力忍住的眼淚也會隨之滑落。
側側知道紫顏心裡在哭,因此她,不能再哭了。
兩女木然跟在紫顏身後,走進沉香子的屋中。紫顏拿出腰間的鏤空銀燻球,用指甲勾出裡面青黛色的眉嫵,在沉香子的床前點燃。活潑的香氣頓時充斥整間屋子,如晶瑩的飛瀑流泉濺灑在臉上,引得眉眼輕笑。
側側不覺看見壯年時的沉香子在向她招手。不再是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沉香子容光煥發,瀟灑含笑。她痴痴地坐下,仰面看這個神奇的男子,舉起三尺青鋒在庭院中優雅揮舞。
黛顰橫波,顧盼流輝,宛如三十年前一場邂逅。在沉香子眼中,看見的是撫弄琴絃的愛妻。笙歌踏浪,持杯勸月,他乘了酒意為她舞劍,翩然欲飛。
有多久不曾有這般快意?沉香子舞到興處,忽然見到愛女伴了妻子淺笑,一般的嬌俏可人。是了,一家合聚,其樂融融,沒有比這更稱心的事。
但是那玉面朱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