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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地暗了,透過木格子的窗戶,他看見家家戶戶屋頂上都升起了炊煙。屋外的空地上有幾個孩子正在堆雪人,他們大聲地笑著,叫著,在雪地裡追逐奔跑,踢得雪片紛飛。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正仰著臉在竹林邊看著她的爺爺往門上貼春聯;在更遠一點的河道上,一個頭戴皮帽的中年人手裡拎著一隻大豬頭,嘴裡呵著氣霧,正急急地往家趕。他的妻子頭上裹著方巾,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在身後緊緊地追趕著他。男人也許走得太快了,每走一段,就停下來等他們。很快,這幾個人就走出了他的視線,惟有北風在曠野裡揚起陣陣雪霰,在光禿禿的樹林上空,簌簌如雨。
譚功達吸了吸清鼻涕,回過頭來看了看冰冷的廚房,不由得想起匿名信中&ldo;布帛菽粟保暖其身&rdo;這句話來,細細一琢磨,倒也不無道理。現在,他只剩下去錢大鈞家蹭飯一條路了。按照梅城一帶的風俗,除夕之夜不便去人家吃飯,但聽著肚子裡咕咕亂叫,他也顧不得許多了。他走到臥室的寫字檯前,打通了錢大鈞家的電話。電話是田小鳳接的,她說中午的時候白副縣長就來電話把大鈞叫走了,說是要開一個緊急會議。
&ldo;開什麼會?&rdo;
&ldo;縣長,您都不知道嗎?&rdo;田小鳳笑道,&ldo;乾脆,您到我們家來包餃子吧,是羊肉餡的餃子,反正你也不會生火做飯。&rdo;
第二章 桃夭李也穠(2)
譚功達放下電話,心裡直犯嘀咕。這大過年的,白庭禹和大鈞他們卻去開什麼緊急會議!即便是開會,他作為一縣之長,怎麼一點也沒聽說呢?他又往白庭禹家打了個電話,那頭沒人接。最後,譚功達將電話打到了楊福妹家。接電話的是一個老太太,嘴裡含著一口濃痰,說起話來顛三倒四:&ldo;她去哪裡?我哪個曉得囉,不是說開會嗎?一年到頭的,哪天不能開會,偏偏擠到這麼個時候,家裡一大堆親戚都等著她一個人。喂,你是哪位?&rdo;
真是怪事,都去開會了,難道說梅城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他聽見電話那頭,老太太還在&ldo;喂喂餵&rdo;地亂叫,這才想起電話還沒掛。
既然大鈞不在家中,譚功達只得打消了去他家吃飯的念頭,一個人回到廚房裡,將早上沒吃完的稀飯熱了熱,立在灶頭,呼嚕呼嚕地喝了下去。隨後,他去院中關上門,來到書房的寫字檯前,泡上一杯濃茶,拿過那本《沼氣設計常識》,讀了起來。可沒讀幾頁,就停電了。屋子裡一片漆黑。大年三十竟然還會停電,譚功達的心裡不由地再次暴怒起來。
兩年前,譚功達給省裡和地委一連打了六份報告,省電力三廳才同意在通往省城的高壓輸電網上接出一條支線供梅城照明使用。可一旦電力供應緊張,梅城總是第一個被犧牲掉。普濟的水庫大壩雖然已經合攏,但發電機組一時還沒有下文。本來南洋的兩個僑眷願意出錢購買發電機,還到普濟實地看過兩次,可報告打到省裡,遲遲沒有批覆。一位省領導在電話中還勃然大怒:&ldo;這兩個華商的政治背景你到底弄清楚沒有?他們和臺灣到底有沒有關係?你的大壩修在長江的支流上,一旦出事,可不是鬧著玩的……&rdo;
令人煩心的事還遠遠不止這一件。別的縣連高階社都普及了,可在梅城,初級社的覆蓋率也只有百分之六十,排在全省倒數第二。即便如此,竟然還有人暗中鬧退社,將縣委派下去的工作組扣留在豬圈裡……那些退了社的社員擔心縣裡讓他們重新入社,便故意毀壞農具,將耕牛毛驢都殺來吃了,將犁頭敲下來換糖,一夜之間,山林裡長了百十年的大樹通通被砍光。地、縣公安機關派人下去抓了一批人,還槍斃了為首的五六個,事情還沒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