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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琰的贖還大約在建安十二三年(二〇七—二〇八)。《悲憤》詩凡一百零八句,五百四十字,也算得一首很長的敘事詩了。
魏黃初六年(約二二五),左延年以新聲被寵。他似是一個民間新聲的作家。他作的歌辭中有一篇《秦女休行》,也是一篇記事,而宗旨全在說故事,雖然篇幅簡短,頗有故事詩的意味,《秦女休行》如下:
步出上西門,遙望秦氏廬。秦氏有好女,自名為女休。休年十四五,為宗行報讎。左執白楊刃,右據宛魯矛,讎家便東南。僕僵秦女休(此十字不可讀,疑有錯誤)。女休西上山,上山四五里,關吏呵問女休。女休前置詞。平生為燕王婦,於今為詔獄囚;平生衣參差,當今無領襦。明知殺人當死,兄言怏怏,弟言無道憂(這九個字也有點不可解)。女休堅詞:為宗報仇死不疑。殺人都市中,徼我都市西。丞卿羅列東向坐,女休淒淒曳梏前,兩徒夾我持。刀刃五尺餘。刀未下,朣朧擊鼓赦書下。
此後數十年中,詩人傅玄(死於二七〇左右)也作了一篇《秦女休行》。也可以表示這時代的敘事韻文的趨勢。傅玄是一個剛直的諫臣,史家說他能使「貴遊懾服,臺閣生風」(看《晉書》四十七他的傳)。所以他對於秦女休的故事有特別的熱誠。他的《秦女休行》,我試為分行寫在下面:
秦氏有烈婦,義聲馳雍涼(「龐氏」,一本作「秦氏」)。
父母家有重怨,仇人暴且強。
雖有男兄弟,志弱不能當。
烈女念此痛,丹心為寸傷。
外若無意者,內潛思無方。
白日入都市,怨家如平常。
匿劍藏白刃,一奮尋身僵。
身首為之異處,伏屍列肆旁。
肉與土合成泥,灑血濺飛梁。
猛氣上幹雲霓,仇黨失守為披攘。
一市稱烈義,觀者收淚並慨慷。
百男何當益?不如一女良。
烈女直造縣門,雲「父不幸遭禍殃。
今仇身以(已)分裂,雖死情益揚。
殺人當伏辜,義不苟活隳舊章。」
縣令解印綬,「令我傷心不忍聽。」
刑部垂頭塞耳,「令我吏舉不能成。」
烈著希代之績,義立無窮之名。
夫家同受其祚,子子孫孫鹹享其榮。
今我作歌詠高風,激揚壯發悲且清。
這兩篇似是同一件故事,然而數十年之間,這件故事已經過許多演變了。被關吏呵問的,變成到縣門自首了;丞卿羅列訊問,變成縣令解印綬了;臨刑刀未下時遇赦的,變成「烈著希代之績,義立無窮之名」了。
依此看來,我們可以推想當日有一種秦女休的故事流行在民間。這個故事的民間流行本大概是故事詩。左延年與傅玄所作《秦女休行》的材料都是大致根據於這種民間的傳說的。這種傳說——故事詩——流傳在民間,東添一句,兩改一句,「母題」(otif)雖未大變,而情節已大變了。左延年所採的是這個故事的前期狀態,傅玄所採的已是他的後期狀態了,已是「義聲馳雍涼」以後的民間改本了。流傳越久,枝葉添的越多,描寫的越細碎。故傅玄寫烈女殺仇人與自首兩點比左延年詳細的多。
建安泰始之間(二〇〇—二七〇),有蔡琰的長篇自紀詩,有左延年與傅玄記秦女休故事的詩。此外定還有不少的故事詩流傳於民間。例如樂府有《秋胡行》,本辭雖不傳了,然可證當日有秋胡的故事詩;又有《淮南王篇》,本辭也沒有了,然可證當日有淮南王成仙的故事詩。故事詩的趨勢已傳染到少數文人了。故事詩的時期已到了,故事詩的傑作要出來了。
我們現在可以討論古代民間最偉大的故事詩《孔雀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