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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既率多諳誦,無不究盡。轉能漢言,音譯流便……初沙門慧叡才識高明,常隨什傳寫。什每為叡論西方辭體,商略同異,雲:「天竺國俗甚重文制,其宮商體韻以入弦為善。凡覲國王,必有德。見佛之儀,以歌嘆為貴。經中偈頌,皆其式也。但改梵為秦,失其藻蔚,雖得大意,殊隔文體。有似嚼飯與人,非徒失味,乃令嘔噦也。」
他對他自己的譯書這樣不滿意,這正可以表示他是一個有文學欣賞力的人。他譯的書,雖然掃除了浮文藻飾,卻仍有文學的意味,這大概是因為譯者的文學天才自然流露,又因他明瞭他「嚼飯與人」的任務,委曲婉轉務求達意,即此一點求真實求明顯的誠意便是真文學的根苗了。
鳩摩羅什譯出的經,最重要的是《大品般若》,而最流行又最有文學影響的卻要算《金剛》《法華》《維摩詰》三部。其中《維摩詰經》本是一部小說,富於文學趣味。居士維摩詰有病,釋迦佛叫他的弟子去問病。他的弟子舍利弗、大目犍連、大迦葉、須菩提、富樓那、迦延、阿那律、優波離、羅睺羅、阿難,都一一訴說維摩詰的本領,都不敢去問疾。佛又叫彌勒菩薩、光嚴童子、持世菩薩等去,他們也一一訴說維摩詰的本領,也不敢去。後來只有文殊師利肯去問病。以下寫文殊與維摩詰相見時維摩詰所顯的辯才與神通。這一部半小說、半戲劇的作品,譯出之後,在文學界與美術界的影響最大。中國的文人詩人往往引用此書中的典故,寺廟的壁畫往往用此書的故事作題目。後來此書竟被人演為唱文,成為最大的故事詩:此是後話,另有專篇。我們且摘抄鳩摩羅什原譯的《維摩詰經》一段作例:
佛告阿難:「汝行詣維摩詰問疾。」阿難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念昔時,世尊身有小疾,當用牛乳,我即持缽詣大婆羅門家門下立。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阿難,何為晨朝持缽住此?』我言:『居士,世尊身有小疾,當用牛乳,故來至此。』維摩詰言:『止,止,阿難,莫作是語。如來身者,金剛之體,諸惡已斷,眾善普會,當有何疾?當有何惱?默往,阿難,勿謗如來。莫使異人聞此粗言。無命大威德諸天及他方淨土諸來菩薩得聞斯語。阿難,轉輪聖王以少福故,尚得無病,豈況如來無量福會,普勝者哉?行矣,阿難,勿使我等受斯恥也。外道梵志若聞此語,當作是念:何名為師,自疾不能救,而能救諸疾人?可密速去,勿使人聞。當知,阿難,諸如來身,即是法身,非思欲身。佛為世尊,過於三界。佛身無漏,諸漏已盡。佛身無為,不墮諸數。如此之身,當有何疾?』時我,世尊,實懷慚愧,得無近佛而謬聽耶?即聞空中聲曰:『阿難,如居士言,但為佛出五濁惡世,現行斯法,度脫眾生。行矣,阿難,取乳勿慚?』世尊,維摩詰智慧辨才為若此也,是故不任詣彼問疾。」
看這裡「唯,阿難,何為晨朝持缽住此?」,又「時我,世尊,實懷慚愧」一類的說話神氣,可知當時羅什等人用的文體大概很接近當日的白話。
《法華經》(《妙法蓮華經》)雖不是小說,卻是一部富於文學趣味的書。其中有幾個寓言,可算是世界文學裡最美的寓言,在中國文學上也曾發生不小的影響。我們且引第二品中的「火宅」之喻作個例:
爾時佛告舍利弗:「我先不言諸佛世尊以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方便說法,皆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是諸所說,皆為化菩薩故。然,舍利弗,今當復以誓喻更明此義。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
「舍利弗,若國邑聚落有大長者,其年衰邁,財富無量,多有田宅及諸僮僕。其家廣大,唯有一門。多諸人眾,一百,二百,乃至五百人止住其中。堂閣朽故,牆壁落,柱根腐敗,梁棟傾危。周匝俱時倏然火起,焚燒舍宅,長者諸子,若十,二十,或至三十,在此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