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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站在校門口很柔情地向南而望,老馬一口接一口地抽菸,陽光下煙霧籠罩著老馬的臉龐久久不散,使我感到了斯人的蒼老。老馬指著對面的山谷低沉地說,那時候上體育課,老師總是讓我們爬這座山。我總是爬得挺快,一堂課下來感覺就是餓,餓了就忍著。忍到中午放學後,吃自己從家帶來的餅子。我每天在腰裡纏一個長形的小包袱,裡頭是課本和餅子,走很遠的路來學校,剛才咱們開車來不覺得遠,要走可得老大功夫。山裡有狼,吃小孩,也不知道害怕。我每天要趟過一條河,遇上那河漲水,就把包袱解下來頂在頭上游過河。有一回班裡大掃除,傍黑放學晚了,我緊往家跑,半道過墳地,就碰上那頭老狼,灰出出的開頭我只當是條狗,走了幾步就覺得不對頭,它老跟著我,我猛一下子想起那是狼!出了一身汗,怕它從後邊爬我的肩膀頭子,我趕緊面對著狼倒退著走,也不敢跑,我退著走,一走就是好幾裡地。那老狼不遠不近它一直跟著,有幾次它想往上竄,我就嚇唬它。眼瞅著太陽落到山後邊,天快大黑了,幸虧臨近了村邊,我猛轉身沒命地往村裡跑哇,狼看見村裡有燈火,才沒敢追。那一回把我嚇得不輕,我媽後來說我給嚇得在家病了好些天。唉,想起那時候可真是,啥苦也得吃的下噢!我很感慨地說:是啊,真不容易啊。
二人說完話兒,調轉車頭回村,路邊有一個老鄉持久地盯著駕駛倉裡的老馬,突然失聲大叫起來:是馬俊仁!老馬嘴裡叼著菸捲,很洋派地衝著這位老鄉把頭上的黑呢禮帽摘了一下重又戴上,算是打了個招呼。
回村後,我和老馬卸了盤子碗筷,人們已經用鐮刀把黃紙裁成許多方塊,捆好裝了車,拉上人,出村向西行了三、四里地,到了黑山跟前不能開車了,眾人又下車,拾著黃紙步行上山。蜿蜒的山間小路正在解凍,滿是泥濘。此山絕無雜人居住,時有受了驚嚇的鳥獸飛動而去。想一想老馬全家老少十幾口人就獨門獨戶住在這大山樑子上,過著近乎原始的、自給自足的山林生活,實在匪夷所思。早年間這裡屬無人區,老馬爺爺的爺爺從外省逃荒在此落腳,撤下種子,收起雜糧,幾代人竟然就生存下來了。一年又一年,馬家老小首先要戰勝無情的自然災害,任憑風霜雪雨肆虐逞兇,馬家人為了生存必須堅韌、再堅韌,最終學會了同這莽莽山林和睦相處,從大自然當中汲取乳水甘露。馬俊仁的堅毅當是有來由的。這莽莽大山從他出生時候起就開始了對他的鍛造。
馬俊仁最困難的時候,最不順心的時候,最需要力量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總是這架大山和這片祖居地,一個迫切的願望就是回鄉上山,到這寂靜而又蒼涼的祖墳地前過一夜睡一覺。祈求祖先保佑他、指點他渡過難關。於是這積存著厚厚的腐葉的大地,就會給他莫大的慰藉和狂暴的精神,使他無往而不勝。遠端徵戰斯圖加特和七運會之前他來過,七運會後他來過,廣島亞運會之前他又來過……這是多麼神聖的儀式!如今,老馬身心備受重創,他再次來到這裡,未知莫買中之神靈,能否再度輔佐他力挽狂瀾呢?
在一片平緩的地帶,殘留著馬家無頂的石屋,風吹荒草在石隙間搖動。老馬對我說,這就是咱家!我發現了一個斜躺著的圓石碾子,體積很小。幾十年前馬家老小就是靠它把大山的饋贈碾碎,果腹充飢。我和老馬站在斷壁殘垣旁抽了支煙,照了張相。石屋往上不過幾十米遠,就是墳區了。
一堆堆的墳火燃起來了,青煙與紙灰即刻飄散在滿坡的樹木之間,陽光穿射高高的樹叢,馬家子孫們營造出一派地道的先鋒電影的影象‐‐樹幹是黑色的,煙是灰青色的,山坡上白雪皚皚,陽光裡煙靄飄動燦燦如同一盞盞專業大燈射下,逆光中的人們身披彩光時跪時站形同剪影。每一座墳前都有跪著的馬家子孫在對死者交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