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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北,沿上街走不多遠便是縣政府。程天佩在縣政府門前猶豫了片刻,說要進去看看。我陪著他繞過主樓,程天佩在後面一棟日式房子前站住了,房門上掛著鎖,他扒著窗往裡看了看,問我知不知道現在是誰住在裡面,我說是溫縣長,程天佩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自言自語說她到底住進來了。我說以後你會經常看見她。程天佩說我倒是想見一見她,我幫過她,她不會不認賬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來便走到門口一株老槐樹下,樹陰裡有幾個石鼓,中間是一個方形石桌。程天佩站到緊挨樹幹的一個石鼓上,湊近樹樁看了一會兒,伸手在樹洞裡掏出一個小布袋。“還在,”他說,隨之開啟布袋,抓出一把玻璃彈子,“有一百多顆呢。”他慢慢鬆開手,彈子三三兩兩地落下去,布袋裡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後來他把彈子都倒在地上,仔細地數著,偶爾揀出一顆,對著太陽照一照,像一個精明的商人在估量貨物的成色。我沒去打擾他,一個人踱到木柵欄前面,沿柵欄跟前是一溜*,那一長溜黃色的花朵直通到窗前。園子裡有一架葡萄,葡萄架旁邊另有幾叢芍藥,幾雙新洗的襪子掛在木柵欄上,窗前放著溫麗新的腳踏車,車後架上晾著剛刷洗過的膠鞋。縣長官邸不乏居家氣息,但又不同於普通的民居,即使那架葡萄,似乎也僅僅是一種裝飾。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能想象出來,這房子每隔不久便會換一個新的主人,有心平氣和的喬遷,也有你死我活的驅逐,像園子裡的花,芍藥謝了,然後是*……
這天下午我陪著程天佩走了很多地方,想給他買點日常用的東西,程天佩總說不著急。走到汽車站的時候,程天佩說想找廁所,讓我在候車室外面等他。我在鐘樓下面等了很久,不見程天佩出來,正想進去找他,這時候有一輛車開出來,程天佩在車上向我招手:“讓我姐僱別人吧。”他把頭探出窗外,笑嘻嘻地回頭喊,“謝謝你招待我。”
不要仇恨(1)
孫晉終於做了他女上級的丈夫。國慶節前一天晚上,我幫孫晉把東西搬到溫麗新家,他們就算結婚了。孫晉可搬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柳條箱和平時用的行李,唯一的奢侈品就是我給他買的落地罩燈,我從餷子鋪借來一輛三輪車,把孫晉的家當和他本人一股腦兒拉上。
走在唐河街的石板路上,不斷有熟人跟孫晉打招呼:“孫科長,這是幹什麼去呀?”
“哎哎,幫人送點東西。”孫晉馬馬虎虎應付著。
“你這傢伙,”我說,“聽說你娶了溫縣長,唐河男人大概都想找你拼命。”
“他媽的,”孫晉笑道,“真不知道是她娶我還是我娶她。”
縣長官邸是兩明兩暗的房子,從門廊的臺階上去,進門便是客廳。溫麗新剛洗過頭,似乎還搽了雪花膏,穿一件絳紅毛華達呢上衣,白襯衣的尖領翻在外面。我第一次發現,脫下列寧裝的溫麗新也挺嫵媚的,新婚之夜的女縣長是宜家宜室的樣子,像一個反串武生的女演員回到後臺。見我們把東西搬進來,溫麗新竟有些羞澀,笑著說真是的,這麼快就搬過來了。我按規矩給新人道喜,說從今往後該叫大嫂了。溫麗新說叫嫂子好,比較親切,要不我都忘了自己還是女人。孫晉大概還沒習慣做他女上級的丈夫,他掏出煙遞一支給溫麗新,溫麗新說已經戒掉了,孫晉說當了大嫂,煙該抽還是得抽,開會的時候有支菸燻著,能提精神。溫麗新說下決心不抽了,以前抽菸,都是打游擊那時候給逼的,現在是和平時期,女同志應該當賢妻良母。
趁溫麗新沏茶的工夫,我幫孫晉把搬過來的東西簡單歸置了一下。女縣長的住處非常儉樸,絲毫看不出新婚氣象,唯有茶几上的一大束*給房間裡增添了一點清新氣息。聽孫晉說,他們結婚的事不想張揚,要臺車跑趟大連,回來給各部門送點喜糖,讓大家知道就行了。我想這大概也是溫麗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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