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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琴的樂姬想來力氣不大,制琴用的木頭又硬,只在頸側有個淺淺的凹痕,兩根弦的位置稍有移動,只需調正琴絃即可。李殊檀摸索著弦軸,把弦正回原處,指腹試著在弦上輕輕一撥,果然是忽忽如雷。
本來只是想試試音,琴音一起,她心裡無端地一動,順勢繼續往下撥,一弦二絃,奏出來一支崔雲棲的自度曲。
那時她病居崔府,整日懨懨的,一天說的話屈指可數。崔雲棲也不是多話的人,又怕她無聊,乾脆讓人把琴搬來,一支支彈給她聽。
這支曲是聽得最多的,李殊檀記得最後一回聽的時候,她已經病得神思混沌,只想著早日赴死,好和早已亡故的阿耶還有天德軍將士再會。
但她躺在榻上,聽著琴曲,竭力轉頭時瞥見坐在琴桌後的男人,看見他在衣上蜿蜒的長髮、垂落的睫毛,卻突然生起些對人世的眷戀。
……終究是辜負真情。
想到崔雲棲,李殊檀心亂了兩拍,指下的曲子也跟著亂,她沒心思再續,意思意思撫過形似琵琶的琴頭和琴頸,指尖忽然一硌。
琴頸背後的觸感粗糙得不像是花紋,李殊檀半抱著忽雷,小心地翻轉,在琴頸上看見了兩個字。
這架忽雷相當樸素,只在琴頭鑲了一對青玉,刻的字也很樸素,筆畫長長短短,不像是琴工刻的,倒像是忽雷的主人自己拿著小刀或是簪子,用盡手腕的力氣,一點點敲出來的。
而在那些或深或淺的筆畫裡,填著血紅的硃砂,明晃晃地扎她眼睛。
——長安。
李殊檀愣住了。
「你還會彈忽雷?」地板上突然落下一道修長的影子,隨之而來的是個尾音略啞的聲音。
李殊檀抬頭,看見少年的輪廓。她還沒從那兩個字的衝擊裡緩過來,脫口而出:「……鶴羽?」
「看來你不只會彈忽雷,」少年並不在意,微笑著點頭,「還知道該怎麼叫我。」
李殊檀頓時有點尷尬:「這把忽雷砸得弦偏了,我只是恰巧會調弦而已。剛才是試試弦正沒正。」
「我知道。」鶴羽語氣清淡,「砸琴的是個女樂,砸完這把忽雷,觸牆自盡了。」
「……嗯。這樣啊。」
「我之前同那些樂姬閒聊了兩句,她們說那女樂一向視其如珍寶,故而她們不願動手,不得已移交給能修的外人。既是如此,我倒挺好奇的,忽雷上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麼?」
李殊檀摸琴的手頓了頓,指尖剛好卡在琴頸背後的字上,她沉默片刻,低聲說:「背後刻了字。刻的是『長安』。」
鶴羽沒有答話。山裡多風,吹得窗戶呼啦啦地響,半枯的葉片順著風飄進屋裡。
李殊檀盯著一片落葉,看著那片葉子在地上擦來擦去,也看見少年的影子浸在風裡,大袖被風鼓起,彷彿鼓動的羽翼。
良久,鶴羽輕聲開口:「原來如此。懷想長安,故而寧死也不願與之為伍。」
李殊檀直覺這話不好接。如果郭蘭沒胡說,鶴羽真是叛軍中的軍師,他或許能說說,但她這個被擄來的倒黴鬼絕不能說。不過,既然鶴羽是軍師,為什麼用的是代稱別人的「之」?
她想不明白,又摸了摸琴頸後的刻字,含含糊糊地說:「不值得。」
「哦?」
「刻了這兩個字,也不一定是懷想長安的意思。或許是樂姬的名呢。叫這個的人也不少。」李殊檀前半句竭力撇開關係,後半句依舊不自覺地流露出點藏在心裡的心思,「死在這裡,又沒人會誇她烈性,只是悄無聲息地死了,可能死後還要被人說麻煩。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她能試著再撐一會兒……」
說到這裡,李殊檀沒再繼續。畢竟都是猜測,也許那樂姬真是走投無路忍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