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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那時,定必想跟我說,他未真個下手殺卻祝幽的事……”
方歌吟聽著,只覺一陣陣椎心之痛,宋雪宜兩顆淚珠兒滾落下來,卻毫不為意:“……我把那菜和酒,都下了極重的毒藥,因知他功力好,怕毒他不死,反而痛苦難受,所以下手絕不容情。他發作時,已經千腸斷碎,痛不欲生,但他最痛楚的,反而不像是腸胃,而是心裡,他撞跌了椅子,臉容抽搐,狠狠指著我說:“你,你……”便說不下去,然後萎然而倒,大叫道:“罷了”……跟著沒了聲息,忽又沖天而起,向我撲來,當時他未拔劍,我錯以為他要瀕死反撲,所以下手也不容情,只求保命,一出手先斬了他雙腿!”
方歌吟聽得心口一痛,宋雪宜神色木然:“一個錯誤連線一個,到最後是不走也不行了,而走下去就是錯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斬斷他雙腿,他就倒了,我以為他已死了,當下放聲痛哭,不覺暈眩過去……醒來後發現他居然沒死,不但沒有死,而毒都逼出體外,但因毒性太烈,未能全自額頂散發,結果全部毒質,在臉上發作,他一張臉容,於是全毀,更可怕的是他逼毒之際,全力運功,無法禦敵,而他臉容全改,我教中弟子護法、不知他是誰人,又見我昏倒在旁,以為是仇人大敵,先鎖起來再說,又見他斷雙腳不殘,定必高手,所以以雙鐵環鎖穿他的左右脅骨……我醒來時,一切大錯已鐫成,而他的苦難尚未過去……苦難似永遠不會過去……”
方歌吟聽得驚心動魄,又恨不得什麼都沒聽到,那段悽烈的故事,幾令他有毀滅自己的衝動,宋雪宜又道:“……他的苦難尚未過去:你知道一個女子狠起心來,會做些什麼嗎?她既要殺他,就會讓他死,無論多殘忍,也會讓他死,非死不可,非殺不可,我當時寧願他死了,我也自刎,而不忍令一個傲嘯江湖的人,變成這樣一個臉容全毀、雙腿殘廢、終身被鎖……的活……活死人……”
說到這裡,宋雪宜臉色透白,“於是我要殺他,他雙眼還完整,盯著我,居然很平靜的說:“我會收個徒弟,來報此仇的。”聲音全啞,沙澀難聽,我也不願聽,更不忍聽,於是要立刻結束這一場苦難,便一劍刺去,他……他居然還能運起神功,掙脫鐵鏈,以一手支地,一手與我拚鬥,我連手都嚇軟了,畢竟是他呀……他脫門而出,我心裡意念一轉:我把一個人傷殘至此,實生不如死,我絕不能讓他苟延殘喘,所以一狠心,就發出了暗器……你知道一個女人心狠起來有多狠嗎?……”
方歌吟一直怔在那邊,一句話也答不出來,不過宋雪宜也無意要他答話:“……我名字裡有‘雪’,他名字也有‘雪’字,我覺得我們都像那寒冷的雪,無情……”宋雲宜苦笑了一下又道:“我的暗器,打瞎了他一雙眼睛,可是他還是逃得了出去,我有什麼辦法,我又有什麼辦法?”宋雲宜悲聲道:“我多願意不殺他,我喜歡的人,我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我多希望不傷他,我敬佩的人,在武林中,我和他是讓人羨慕的俠侶……可是我做了,我已經作了,你說我該怎麼辦?……他走後,天涯海角,我也追不到他了,也不能當面對他說出我心裡的話。他如果被我所殺,我也一定自殺;但他沒有死,我也只有苟活下去,因為在這人世間,只有我,最知他,也只有我,最念他,我要活下去,記住他的英容,發揚他的俠名,要痛苦的活下去,而不是一死了之。”宋雪宜花容慘淡地道:“所以我姓宋。雖然我沒嫁過去,但我已是他的人了。祝幽在天之靈,必不會見怪,我已經替他報了仇了,……那時我這樣的想。自雪被我下手那晚,還拿起筷子,擊碗而歌:生要能盡歡,死要能無憾……你知道嗎?那是他最喜歡的歌:生,要盡歡;死,亦無憾……”
宋雪宜講到這裡,方歌吟想到屈居暗無天日的石室中整十年的宋自雪之慘狀,和寂寞的逝亡,不禁淹然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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