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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如此關懷阿瀾身體,想來也能夠理解,我這小小的失禮吧?」
他說得情真意切,賀蘭澤無處拒絕,只好冷哼一聲,「行了,你進來吧。」
容染朝賀蘭澤微笑了一下,便越過賀蘭澤走進屋中。
他掃視了屋內一圈,在窗邊花瓶裡那幾枝紅梅上停駐片刻,才循著幽幽浮動香氣,走進內室,瞧見寒玉床上垂首喝藥的人。
容染並沒有覺察到葉雲瀾的異樣,他走近前,語氣十分關切,道:「阿瀾原是在喝藥麼……那便先等你喝完了,師兄再帶你去療傷。」
葉雲瀾只垂首看著藥碗,道:「我不去。」
容染面上笑容一僵,完全沒有預料到葉雲瀾會拒絕。
「為何不去?」他放柔了聲音,「雖說你如今傷勢已平復許多,卻也只是暫時,神火精魄洩露的氣息若不解決,日積月累,遲早會令你的身體無法負荷,到那時候,再想醫治便遲了。」
「阿瀾,你以前最聽師兄的話了,」他去握葉雲瀾的手,「這回,便再聽師兄一次,隨師兄去療傷,好麼?」
他想拉葉雲瀾起身,葉雲瀾卻忽然甩開他的手。
藥碗墜地,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我不去。」葉雲瀾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他聲音低啞,帶著強烈拒絕之意,狹長眼眸撩起,透出一種不同以往的凌厲尖銳。
容染怔住,他以前從沒見過葉雲瀾如此抗拒的模樣。
一旁的賀蘭澤更加詫異。
在他印象中,葉雲瀾對周圍人事表現得一直非常淡漠,彷彿這世間並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留戀,死亡也並沒有什麼可畏懼,教他喝藥便喝藥,讓他休息便休息,像個沒有慾望的人偶——
很美,卻美得寂然疏離。
可此時,那寂然的美色卻彷彿流動起來了,哪怕只是嗔怒拒絕的模樣,也教人移不開眼。
讓人忍不住……想看他更多的表情。
賀蘭澤走上前,與容染一起勸道:「葉師弟,棲雲君不理塵俗事物久矣,他肯應允為你出手療傷,已是難得,你還是不要錯過這次機會為好。」
再度聽到那個熟悉的名號,葉雲瀾腦仁突突地疼了起來。
前世浮屠塔裡陰暗漆黑的光線,旋轉盤繞的樓梯,還有牆面上無數神態各異的佛像浮雕……忽然一股腦衝進他的腦海里。
他上輩子曾活過三百多年漫長歲月。
可其中卻有一百多年,是在浮屠塔中渡過。
而將他鎮壓在浮屠塔下的人,就是當時的仙道至尊,名震天下的——
棲雲君。
葉雲瀾胸口悶痛。
容染和賀蘭澤還在一人一句地勸他,他只覺吵鬧心煩,重複道:「我不……」卻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神火精魄炙熱的氣息從心口洩出,掃掠過破碎的經脈。
劇痛滲進每一寸血肉裡,血從唇邊不斷湧出。
他聽到容染和賀蘭澤驚慌失措的聲音。
意識卻難以遏制地模糊起來。
他昏了過去。
——
葉雲瀾魘在夢中。
他感覺自己身體重複著一次又一次下墜,一直跌落到漆黑不見天日的深淵之底,摔得骨碎支離。
他癱倒在地面上。
昏暗光線中,牆壁上的漫天神佛都在注視著他。祂們匿在陰影裡,表情或憐憫、或慈悲、或嗔怒、或嘲諷,神態各異,然而映入他瞳孔後,都慢慢變得扭曲而猙獰。
唯獨無盡遙遠的上方,有一點微渺至極的光。
他抬手想要抓住,卻始終難以觸及。
不知過去多久,他才冷汗涔涔地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