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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這玉華宮裡,在她父親的枕畔,她卻看到了那神的筆觸。她確確實實是觸到了它們,但她丟下了那本《大唐西域記》。她很慌亂。她不願承認那書、那筆跡同她有著切膚的聯絡。
《大唐西域記》卻像乾柴一樣燃起了高陽公主的慾望。在那一刻,高陽公主的內心萌生出一個確信,那就是辯機不是神,而是一個真實的存在。他確曾與她有過肌膚之親。她的兒子們也不是天神的賜予。他們有父親。他們的父親是連皇帝也要稱讚的博學之士。
於是,在玉華宮中高陽公主轉悲為喜。她覺得她不必像現在這樣行屍走肉般地、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她是有希望的。她想她該等著辯機。她想終會有譯完佛經的那一天。哪怕那一天很遙遠。但是她要等著他。
那是午後,房間裡沒有人。
高陽靜靜地走過去。她來送一些水果。她是第一次主動地、單獨地來看房玄齡。她聽到御醫說,房玄齡已不久於人世了。
所以她來。被一種莫名的感情驅使著。她想是因為她很同情這位病中的老人。把她嫁給並不愛的房遺愛畢竟不是這位老人的錯。
他睡著。實際上已經昏迷。
高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該走過去幫他擦掉他額頭上的那些汗水。她猶豫著。她覺得她和他很陌生。她是在他的彌留之際來到他身邊的。她覺得此刻睡在那裡的房玄齡就像是她的爺爺。
他是那麼蒼老。
而他的呼吸又已是那麼微弱與艱難。
於是高陽還是走了過去。她輕輕地拿起房玄齡枕邊的汗巾去揩抹他額上的汗水。她並不是想盡什麼孝道,她只是很同情這個老人罷了。她不忍那汗水總是在那裡侵擾著他。
就在高陽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她身後有人在呼喚她。
孩子……
那麼微弱的嘶啞的。
高陽知道那是在叫她。她扭轉身。她看見了那老人已經睜開了他的眼睛。
高陽走過去。
她坐在了床邊的那把椅子上。
她遲遲疑疑地把她的手遞給了老人。她讓那隻布滿了青筋和黑斑的枯瘦的手抓住了她。
然後她聽到了老人斷斷續續的微弱的聲音。她伏下身子,把耳朵湊到老人的嘴邊,她仔細諦聽著。
孩子,謝謝你來。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嫁到我們房家委屈你了。我在這裡向你道歉。我知道遺愛是個沒有出息的孩子。看著你一天天地在房家受苦,我心裡也很難受。弘福寺譯經儀式的那天,我看到了辯機。我看得出他也很痛苦,但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誰也無法選擇自己的生存方式。孩子我只能囑咐你好自為之。我不能幫你。我只能是囑咐我的孩子們對你好。我要求他們能體諒你的苦衷。孩子,你去吧。終於能對你說出這些,我便也死而無憾了。
高陽公主淚如雨下。
她緊緊地抓著房玄齡那隻冰涼的僵硬的手。
她難過極了。她想不到這些年來她的老公公竟能如此理解她。她也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地保護著她。否則她和辯機的戀情怎麼能延續到今天。他們從沒有為難過辯機。其實他們本可以有一萬個理由置辯機於死地。
她覺得她此刻終於找到了一位能真正寬容她並理解她的知音。她想不到這難覓的知音竟是她的老公公。她更不願想到的是,理解她的這位老人在幾天之後便撒手人寰,告別了這個無法選擇自己生存方式的塵世。
貞觀二十二年七月,在盛夏之中,一代老臣房玄齡在玉華宮的側殿裡謝世。
秋季涼爽的日子到來之後,唐太宗李世民也攜家眷回到了長安。他終於未能一抒宏願,實現他關於疆土的夢想。他的身體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