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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子想起了很多。
在她還姓鶴見的時候,她經常在兵庫縣的鄉下老家大晚上坐在爺爺家的院子裡納涼。院子裡有一棵很大很高的樹,清晨鳥兒會在此啼鳴,深夜夏蟲會低聲鳴唱。而她坐在樹下,坐在爺爺身旁,和他一起望著綴滿星星的夜空。
爺爺總說,‘澄子就像是爺爺的星星一樣,從天上來到爺爺身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在這種時候想起如此遙遠的事。爺爺在她高中時去世,她因為參加演出而未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澄子現在要回到天上了。
她這麼想到。
缺氧讓她四肢乏力,但恐懼感仍然催促她繼續反抗。耳鳴蜂擁而至,肺試圖從緊貼鼻腔的布料間吸進空氣,面前的布料被眼淚浸溼。
……痛苦。
身後的男人的力氣絲毫未減。
你想殺死我嗎?
澄子想這麼問他。
他無聲的用自己的行動回答。
澄子的力氣漸漸消失了。她感到自己在上升,繼續上升,理智逐漸模糊,逐漸喪失思考的能力。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就像是擁抱睡夢一樣擁抱未知的彼岸。
彼岸的盡頭有一棵樹。
一棵幾乎和老家的樹一模一樣的樹。
澄子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棵樹。粗糙深邃的樹皮紋路,幾乎和天空並肩的高大樹冠,好似那背後藏著萬千顆星星。她情不自禁的走近一點,再走近一點,鳥兒在耳邊高聲啼鳴,夏蟲在縫隙低聲哀唱。
樹下襬著兩把椅子,澄子覺得她只要坐上去,就能看到爺爺了。
但在她微笑著坐下之前,鬼使神差的,她仰起頭,看到樹枝上站著一隻蒼鷹。
那隻鷹正低頭看著她。他的目光悲慼,像是正在參加一場葬禮。
她的鷹。她的孩子。
她從死亡的迷濛中驚醒:她的鷹怎麼辦?她的孩子要從此一個人活下去嗎?
樹和鷹都消失了,澄子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中,身後壓著她的男人以一種幾乎要把她壓碎的力道按著她。
她為此痛苦,為此顫抖。已經變得軟綿綿的四肢忽然被注入活力——她大口呼吸著,拼盡全力想要爭取那麼一點活下去的可能性。器官忠實的服從主人的命令,遲滯又努力的運作起來。
但對男人來說,這只是砧板上那條魚最後的掙扎罷了。
九重澄子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嘭!”
“咚!”
遙遠的奇怪聲音落在耳邊,身上壓著的重物突然被掀起。九重澄子被人翻了過來,護在懷裡。她劇烈的咳嗽起來,瀕死的恐懼和逃脫恐懼的慶幸讓她強撐著睜開眼,眼淚奪眶而出。
熟悉又陌生的臉,黑色的頭髮和灰色的眼睛。
九重鷹正看著她,就像是站在那棵樹上的那隻蒼鷹一樣看著她。他的臉誇張的扭曲著,眼睛裡明明沒有淚水,卻感覺一種濃郁的悲傷從那片灰色的霧海中奔騰而出。
九重澄子想要安慰他,想要說別擔心,但她面色已經是近乎死人般的慘白,瞳孔潰散,整個人劇烈地哆嗦著。
“對不起……媽媽……媽媽很努力了……”
她的聲音沙啞,幾乎要消失在空氣裡。九重鷹緊緊抱著她,他似乎也被她劇烈的顫抖帶著一起哆嗦著身軀。
“沒關係,媽媽。”九重鷹說,用力的攥著她無力的手,“……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九重澄子疲憊的閉上雙眼昏厥過去。她無力再去思索為什麼兒子會在此時突然出現救下了她。
……
…………
偵探說,“你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