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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會想到跪在林姨娘床前的那個身影,即使是最悲傷的時候,那張寬厚的背也從來沒有彎下來。
從前他無數次想起那個畫面,總覺得那時候,他應該做些什麼的。
就像顧澈朝他伸出手一樣,他也應該朝那個身影伸出手的,這樣也許他們就不會成為今天的樣子。
可兩個同樣在泥裡的人要怎麼互相洗淨對方,兩個從未見過太陽的人又要如何向對方描述溫暖的感覺。
他們從沒被愛過,自然不會愛人。
他的記憶從沒有這樣清晰過,於是在日復一日的日子裡,他也逐漸找到了些別的樂趣,就是記錄些偶然間想起來的事情。
小到從前和顧澈一起買的糖人——其實小孩並不喜甜,故意拉著他溜出府,買了兩支都是給他的。
大到他曾親身行過的紫禁城——光緒帝拂手便有萬人跪拜,肅穆莊嚴的宮殿裡,充斥著龍誕香的味道。
遠到他還未認識顧澈時養過的一隻鸚鵡——鸚鵡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去玩」,後來溫昀覺得它並不穩重,拔了它的舌頭。
近到顧澈離京時,他夢裡的那個吻——愛是蒼茫海面的孤舟,他經歷一次溺水,也學會抓住漂浮物了。
其實他可回憶的也無非就是這些乏善可陳的往事,還有淺薄無趣的見聞,關於溫府的很少,即使有,也大都是有顧澈在的日子。
心軟的小孩暖化了生活,於是腐爛的木頭氣味裡混入了糖人的甜。有光破雲出,是為救他而來。
他一筆一劃將這些記錄了下來,寫到某件角落裡的往事時,外面鬧哄哄地亂成了一團,有人拍了拍門,筆下的墨胡成了一團。
溫十安盯著暈染開的墨跡看了許久,來人已經闖進了屋裡。
幾個帶著槍計程車兵凶神惡煞地把他圍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問些什麼,其中一個沖他舉起槍,隨後就有人從背後按住他,手腕交錯按在身後,又用麻繩緊緊綁住。
他嘗試掙脫了下,無果。
「快點帶走,別佔地方!」為首的揮了揮手,兩個人士兵一左一右地將他壓出去。
這是他頭一次出這座府宅,外面的陽光刺眼得厲害,他腳下踉蹌了幾步,一個士兵不耐煩地按著他的後頸,罵道:「站穩了,趕緊走!」
說完,又沖另外一個士兵吐槽道:「他媽的,姓溫的一死,這場仗又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去。」
「調兵別抽到你我就行,你管它打多久呢,北京都夠亂了,誰還管湖北。」
「那兩位倒是天天琢磨著爭軍權,也不看看下邊都成什麼爛包樣了!」
「好歹還能混口飯吃,你看現在那姓溫的手下,全被扔到前線了,早涼透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著對北洋政府的不滿,溫十安一言不發地垂著頭,腳下逐漸踏入了熟悉的地方。
這裡只有一條路,通往地牢。
溫鐸之死了,這是他從這場對話裡唯一得到的資訊。
溫鐸之死在自己為數不多的敗績裡,屍體被扔進了山溝裡。
一生倨傲如蒼鷹,死後蒼涼若萍草。
溫十安心裡升起了些悲哀的情緒,卻不是為溫鐸之,而是為自己——悲哀他近乎殘忍的無動於衷。
兩個士兵並不想在這裡多耽誤,一進地牢就把他扔給了看守,頭也不回地走了。看守身形並不高,壓著他時有些費勁,便一手扯著他的衣領,又強行壓著他的背,致使他只能彎著腰一步步跟著走。
還沒走幾步,某個方向忽然傳出了一聲不小的爆炸聲,看守嚇了一跳,有些人影跑了過去,緊接著又是另外一處爆炸,看守罵罵咧咧地扔下他跑了過去。
溫十安茫然地站在走道中間,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