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第1/2 頁)
時亦生說這話只是為了安撫,卻不想顧澈像被抽了力氣一樣癱坐倒地。
他現在倒寧願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或許還有第二個恆濟,可連趙義都知道,恆濟可以有很多,薑桂卻只有一個。
敢和憲兵隊叫板,敢在風聲鶴唳的時期大開店鋪,敢毫不猶豫地支援共和,敢怒斥總統作為,除了薑桂,哪裡還尋得到第二個。
人擠人的牢房裡悶熱又昏暗,他卻覺得從指尖到發梢都冷冰冰的,涼到了骨子裡。
模糊的視線裡,學生們蜂擁而上扶起他,他卻一點感知也沒有,學生們焦急混亂的聲音都成了耳邊的嗡鳴,一句也聽不清晰。他忽然想起了他在上海買的那幾件小孩衣服,女孩的他照著玉蘭常穿的辰砂色買的,袖口圍了一圈花瓣,男孩的他就對應著買了繡了墨竹的。
衣服剛送出去,薑桂或許還沒來得及好好瞧瞧,那衣服內裡還縫著口袋,上面各自繡了幾朵桃花
或許是他送的不好,桃花命薄,是他送錯了東西。
時亦生的手撫在他臉上,冰涼異常,他遲鈍了許久,身體拖拽著麻木的大腦,理智才漸漸回身,尖銳的哭泣聲率先撞進耳裡。
是趙義在哭吧,他心想。
又一點冰涼滑進脖頸中,他這才注意到原來眼淚冰冷,能趕走了空氣的熱。
他費勁地張了張嘴,聲帶卻被控制不住的哽咽阻斷,「他」
「你慢慢說,你想說什麼?」時亦生一手拍著他的背,徒勞地想令他平靜下來。
顧澈猛地攥緊了胸口的衣服,身體縮成一團,極力控制著顫抖的全身,在哽咽聲裡憋出幾個破碎的字來。
「他他明明才剛準備成婚啊。」
牢裡關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透過這些人的口述,顧澈艱難地拼起來一段畫面。
他在廣場同學生起義時,胡昌和夏田壽都去了議員家裡,薑桂則留在當鋪,溫鐸之手下的人在街上恐嚇學生,薑桂便出頭替學生說話,喊著「廢除二十一條」的口號,鼓舞學生抗議。
這些學生家裡都是非富即貴,頂多抓進去關兩天,憲兵隊也不敢做旁的事。但對待一個商鋪老闆自然不用顧慮,幾番爭執下,學生們阻攔受傷,薑桂也丟了命。
學生們盛怒下砸了總統府,袁世凱這才下令追責,而溫鐸之眼也不眨地殺了那幾個魯莽的憲兵,這件事便就此了結。
就此了結了,薑桂一條命,便這樣算了。
時亦生只能憑藉著送飯的次數來推斷他們在這裡關了多久,顧澈一言不發地坐在牆角,每次一有新的學生被關進來,他才會抬起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些學生,企圖從他們嘴裡聽到些好的訊息。
直到這間牢房擠滿了人,再也不能再進來新人。
潮濕,悶熱,惡臭的空氣,一切都令人難以忍受,這間牢房的所有人卻都緘口不言,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說話。
趙義哭累了就跟顧澈說話,說起從前薑桂對他有多好,說著說著便又哭起來,顧澈只是聽著,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時亦生一邊要安撫趙義,一邊又擔心顧澈的狀況,實在力不從心,直到第四天,獄卒送過了飯,時亦生剛想勸他們吃飯,顧澈忽然站起身來。
他眼中還有厚重的血絲,嘴唇乾裂地冒出了血滴,又因為暑熱凝結在嘴上形成了血痂,頭髮也被汗水浸濕緊貼在額前,他面容狼狽,眼神卻分外堅定地看向時亦生,說:「該出去了。」
時亦生只當他是魔怔了,伸手又將他拉回去。
當天在獄卒送完第二餐時,沒過多久,來了一位熟人,男人先是環視了一圈人群,沒看到要找的人,便問:「顧澈呢?」
顧澈站了起來,學生們便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他走到牢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