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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淑雅還是那麼儀態萬方，氣質高雅，滿頭 銀髮蓬鬆，但絲毫不亂，像一朵盛開的蒲公英， 彷彿每一根髮絲都是某個高階髮型師巧妙佈局 的細節，述說著鏡中人自惜羽毛的精細呵護與 不老柔情。她手捧一大把乳白色的百合，那百 合的顏色就如她的膚色，還透著凝脂般的華貴。 她唇上的口紅讓趙廣陵一瞬間想起那個芳子小 姐，還想起多年前舒菲菲站在舞臺上的昆明腔 國語，甚至還想起唐朝的明月下，楊貴妃的回眸 一笑不是&ldo;六宮粉黛無顏色&rdo;，而是長恨的 歲月裡，如此的笑靨曇花難現。舒淑雅老了，但 舒菲菲還如她手中的百合花一般，永遠都在趙 廣陵心中盛開。

即便五十年過去了，在姐姐面前，舒淑文永 遠都是配角，永遠都是被改造好了的素麵朝天 的勞動人民，不施粉黛，不描蛾眉，清風朗月，沉 靜如水。但卻有&ldo;才下眉頭，又上心頭&rdo;的那種 無法消除的哀怨。她不捧花，卻捧一個保溫壺， 裡面是煲好的雞湯。她比她姐姐的眼淚下來得 更快，更多，更悲慼。趙廣陵雖然目光被舒淑雅 的驚艷吸引，但在短暫的震懾之後，他的目光望 向舒淑文，一如一個走失多年的孩子望著母親。

片刻的尷尬後，趙廣陵像個戰敗計程車兵，難 為情地笑了 ： &ldo;這麼大的太陽，還勞煩你們來看 我，我沒什麼大礙。已經好了，好了……&rdo;

這三個人的見面竟然如此平淡，彷彿他們 從未曾生離死別過。亂世佳人花期已謝，鐵血 男兒深陷病床。旁觀者周榮就像一個現場導 演，把演員排程到一個重逢的場景中，讓他們去 臨場發揮，演繹後面的情節。他壞壞地笑了一 下，說：&ldo;你們一家人擺擺龍門陣。我要先 走了。&rdo;

趙廣陵有些膽怯地說：&ldo;別走，龍門陣大家 一&r;起擺。&rdo;

周榮撓撓自己的腦袋，說：&ldo;這顆白腦殼，也 不能當燈泡吧。&rdo;然後向趙廣陵映了映眼，轉身 就走了。

&ldo;你是個龜兒子。&rdo;趙廣陵沖他的背影喊。

&ldo;都生病了，還那麼火氣旺。&rdo;舒淑文有些嗔 怪道。就像多年前在自家飯桌或臥室裡的那種 無處不在的數落。畢竟還是做過十幾年的夫 妻啊。

舒淑雅正襟危坐地坐在病床前，她戴了副 茶色眼鏡，讓趙廣陵看不清她眼裡真實的情感， 也正如她多年以來讓趙廣陵探究不到她非霧非 花的內心世界。她終於淺淺一笑，清風悅耳地 說趙導演，你演了一部人生大戲啊，周先生和 我妹妹都給我講了。這些年，真苦了你了。&rdo;

五十年沒有人叫過他&ldo;趙導演&rdo;了。這個 塵封的稱謂就是鎊成了一坨鐵，也被舒淑雅轉 眼就在一個溫情的熔爐裡回了一次爐，馬上就 光彩重生，喚醒了一個人的自信和驕傲。他微 微一笑，說：&ldo;沒什麼，生命要有苦難，人生才會 戲劇化。不是說人生如戲嘛，要演就演最精 彩的。&rdo; &l;-

出院後趙廣陵就被舒淑文姐妹接回家裡養 病去了。周榮本來想爭，趙廣陵也情願去跟老 戰友擠在一起，周榮有一個獨立的小院，除了保 姆，兒女們很少回來，但那兩個老太婆不容分 說，就把他形同&ldo;綁架&rdo;般接了出去。

舒淑雅在昆明買了一套寬敞的複式房子， 趙廣陵和舒家的保姆許妹住樓下兩間，舒淑文 和姐姐住樓上。這是一個奇特的組合，是一家 親，又非一家庭。三個白髮老人歲數加起來超 過兩百歲，餐桌前湊不出一副完整的牙齒。連 保姆許妹都說，你們這是一個小型的養老院呢。 不過女人護理病人，自然比男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