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各人(第1/3 頁)
斷手瘸腿的白頭木匠艱難走上望樓,注視著佇立塔臺的顧長安。
記得長安四歲的時候,就嚷嚷著要穿雪白衣裳,一個不足凳子高的小娃娃,整天穿著白衣在城頭耀武揚威。
郭老夫人笑他:“你也想學南朝陳慶之,千軍萬馬避白袍?”
小長安揚起稚嫩的臉頰說:“我會比他更勇猛!”
當時城頭數千老卒被逗樂了,罵罵咧咧給取了個“吹牛長安”的外號。
“諸位同袍,他沒吹牛。”木匠撫摸著城牆,凝視天邊的安西軍英魂。
他比陳慶之勇猛百倍!
可他不穿白袍了。
安靜注視著城外的男人,穿著一身鮮豔紅衣,或許是張老婆子的裁剪手藝退步了,袖口腰襟很寬敞,都像披了一件紅裙在身上。
“秦爺爺。”顧長安抬頭打招呼。
秦木匠蠕動嘴唇,欲言又止。
“我沒瘋。”顧長安笑了笑,解釋說,“我想讓身上多點喜慶的氣息。”
秦木匠搖頭,走到他身邊:“我們不怕你瘋,你不該承受這一切。”
若是再堅守孤城十年,中原民族能攻守易形,長安絕對會壯志凌雲。
若是屠殺二十萬蠻夷就能永遠守住這塊疆土,長安會越殺越有勁。
可看不到希望啊!
一個人在黑暗裡舉著火把,走了很遠很遠還是伸手不見五指,想退又不能退,想躺下又害怕火把熄滅,唯有麻木舉著繼續走下去。
這是何等的折磨。
秦木匠踱步過去,拿走他的血劍,溫聲道:
“你太累了,休息一天,去外面走走。”
“蠻夷隨時會突襲。”顧長安否決。
“幾個月沒有動靜,就會在今天?況且蠻軍開拔,孤城百里外都有聲響,你去散散心天塌不下來!”
秦木匠吼了一聲。
顧長安沉默,長髮披散遮住了迷茫的雙眼。
“長安吶,你都沒真正出過城。”秦木匠仰著頭,強忍著不讓老淚落下。
這句話多麼悲涼,除了出城殺敵以外,這個英勇蓋世的男人,一生都沒離開過龜茲城。
“就今天,為自己而活。”秦木匠重重拍著他的肩膀,嚴肅道:
“你是隊正,老頭子我是百夫長,這是上級的命令!”
顧長安猶豫很久,最終叮囑道:“秦爺爺,有敵軍跡象立刻吹響號角。”
“去吧。”秦木匠推了他一把。
“或者擂鼓也行,我不會走遠,有蠻夷一定要先讓城內親人們躲進地洞,您記得檢查城門。”
顧長安絮絮叨叨。
“娘嘞,老頭子殘廢了,又不是傻了。”秦木匠一腳作勢踹過去。
或許是渾渾噩噩的意識需要拯救,又或許是顧長安也想自私一次,為自己活一次。
他離開望樓,牽上一匹駿馬,三步兩回頭,駕馬奔襲於黃沙漫卷之中。
盯著長安的背影,秦木匠不禁熱淚盈眶,少年本該是這樣瀟灑放肆,可一座城囚禁少年所有的夢想。
……
“痛快!”
無邊無際的沙漠,紅色身影疾馳如拉弓的箭矢,顧長安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自由散漫的狂風,晚霞尤其溫柔,在他看來格外浪漫,不知疲倦地奔跑,像是把天地都攬進懷裡。
一路遊覽風景,傍晚時分。
顧長安來到一座空無一人的城鎮,因幾十年的荒廢,房屋坍塌被黃沙掩埋。
城鎮入口有廟巍峨矗立,豎著幾塊碑碣,還有一座中原武夫的雕像,顧長安正是被他吸引過來。
碑碣上雕刻一行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