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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2月16日
中午十二點鐘,我和旭光終於坐上了那艘開往東福山的小輪船。
出發之前,我們在島上轉了一圈。我們爬上小島東端的山岬。山岬上海風呼嘯,伏著一間用石塊壘起來的矮房子,孤零零的,看起來弱不禁風——它顯然違背了海島的生存原則:避風、防浪。房子後面拉著一條繩索,掛著孩子的尿片。房子下方有一塊寬闊而平坦的岩石,我想躺下,卻發現岩石的邊沿極有規則地排列著一堆堆人的糞便,有些已經被風乾成黑色。我趕緊逃走。
我們乘坐的小輪船擔負著東極鎮下轄四座小島——廟子湖、黃興、青浜、東福山(屬中街山列島)之間的全部交通。船很舊,船身生滿了鐵鏽。乘客們都坐在露天甲板四周的長椅上,甲板很高,距離海面有好幾米。下雨天,乘客得自己帶傘。雨再大一點,船就停開。
海風很大,沒有陽光,乘客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大多是女人,且很年輕,臉色紅潤,打扮入時。一枚硬幣從一位女孩的上衣口袋裡掉出來,“叮咚”一聲落在甲板上,然後慢悠悠地滾出甲板,無聲無息地掉進大海里。
其實在廟子湖就能隱隱約約地看見灰色的東福山島。現在,我們一點點地接近它,可是它看起來是那麼模糊,那麼小,像海面上的一塊鹽巴。後來,它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像臺上的健美運動員展示肌肉一樣向我們展示出了它的稜角,它的灰黯的顏色。它是那麼荒涼。輪船離它已經很近了,它在我們的視野裡高高地聳起,我們得仰視它了,可是我們看不到村莊的影子。我想,村莊也許坐落在海島的背面。可是輪船並不轉彎,而是疾速向前,彷彿要向小島撞擊過去。輪船離小島還有幾百米遠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座小小的灰色碼頭,漸漸地,碼頭上出現了灰色以外的顏色:紅色、藍色、綠色……驀地,我發現那原來是人群,正朝輪船揮舞著手臂!我抬頭向山上望去,不禁大吃一驚:那些我以為是灰色岩石的,原來竟是密密麻麻的石頭房子,一座疊著一座,從山腳一直綿延到山頂!所有的房子都呈八方形,緊緊地貼著山壁,幾乎和灰色的岩石溶成了一體,整座村莊連成了一座堅固的城堡,而那些擠在房頂上眺望輪船靠岸的男女老少則是守衛城堡的戰士。眨眼間就有那麼多的生命出現在荒島上,真令人難以想象。
輪船靠岸了,我和旭光躍上那座又短又窄的碼頭。碼頭上人聲鼎沸,像個熱鬧的集市,一時間人流如織,接送的人遠遠地叫喚著對方的名字,在冷風和波濤中聲音顯得淒厲而尖銳。
輪船離岸了,鐵鏽色的腦袋在海水中拱著,費力地掉頭,然後漸漸遠去。是它把我們送到這裡的,現在它拋下我們走了。我們目送著它遠去,回頭時發現碼頭上已經空無一人,房頂上的人們也消失不見了。此刻,在這座小島的表面上,已看不到生命。
旭光沒來過東福山,也沒見過那位漁民親戚。我們舉目望去,只見海水、灰色的石頭和傾倒在海邊的貝殼。我們沿著山腳走,發現了一道又短又高的圍牆,中間開著一道口子,那便是城堡的入口處了。入口處立著一位小孩,年紀七八歲左右,臉蛋黑黑的,頭上戴著一頂用茅草編就的帽子,帽沿上飾著貝殼。大概他想把自己裝扮成守衛城堡的騎士,他的手中握著一根削得尖尖的木棍,紅色的長外套披在肩上,但是那兩隻隨風飄蕩的空袖子使他看起來非常滑稽可笑。我們進入城堡時,他飛快地閃到一邊,仰著頭膽怯地看我們。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風聲、濤聲被隔在了圍牆之外。我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城堡內萬籟俱寂。圍牆和石壁上的房子又高又陡。我們好像立在一口深井的井底,四周暗暗的,亮光從頭頂那片窄小的天空輕輕地瀉下,還沒到達這口井的底部,就被灰色的石頭吸收了。我們拾級而上,地上的石塊是灰色的,兩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