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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就懷念起院子裡那棵叫杏梅的樹。春天,我和小吉圍著樹轉;夏天,我把枝頭的青梅果打下來,小吉在地上拾。現在杏梅樹一定像母親一樣衰老了,黑黝黝的樹幹一定會皴裂無比,上面滿是歲月的老繭和傷疤。我想看看那棵杏梅樹。
我摸著樓梯的扶手一步一步地下樓。我的腿抖得厲害。我的腳接觸地面時我轉了個彎。我避開凳子,小方桌,穿過廚房,邁出門檻。
杏梅樹就在眼前了吧。
有一步我邁得太大,我摔倒了,滾下臺階,下巴磕在地上。
母親驚叫著跑過來,帶著哭腔。
你想做什麼呀,孩子。
媽,我想看看那棵杏梅樹呢。
唉,去年電力局的人來架線,樹就被砍掉了。
母親的話一說完,我的淚就洪水一樣傾瀉而出。
怎麼啦,孩子。
媽,沒什麼。我不過想,以前院子裡有棵樹叫杏梅呢。
1991年5月
【永安之死】
永安,這是一個多麼可憐和偏僻的地方啊。我曾經在那裡死過一次。我把我青春的軀殼扔在了那裡。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現在我常常想起這個地方。那時候我年輕,過於神經質,容易被傷害。我想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一個我從來都沒有到過的地方去,把我生命的一部分消磨掉。我還希望從那個地方出來以後,我會重新邁開步子,回到人們中間去。
我是在夏至日後的第一個星期天動身去永安的,我選擇這個時間有自己的理由,我想在永安待上五個月,在秋天樹葉開始大面積掉落之前離開那裡。這種想法後來被證明是幼稚的,如果我在春天或者秋天到永安去,情況也許會好一點。
永安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好地方,唯一的三戶人家分散在三個不同朝向的山谷裡,人們老死不相往來。我住在朝東的那戶人家裡,早晨,陽光可以一直照射到我的床頭。站在窗前,可以看見巍峨的括蒼山脈,像頭獅子聳立在左前方。它是如此遙遠,你簡直不能相信永安坐落在它的中心地帶。葉家渡是離這兒最近的可以稱為村莊的地方,從這裡步行過去要四個小時。
在永安的第一週,我的生活簡單而豐富,就像我夢想的那樣。我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洗臉刷牙,然後活動一下身子。永寧的溪水清涼可口,每次我刷牙的時候總要忍不住嚥下幾口。早飯是燒得稀爛的米粥,它對我那脆弱的常常患病的消化道來說,倒是一種難得的安慰。晚上照明用的是松明,在松明微紅的光線下靜坐,有一種似夢非夢的感覺,往往是我還捧著書,斜靠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這真是一個好地方,我要在這裡好好地生活,和陌生的人們好好相處。我還準備去搜集一些遺落在鄉間野嶺的民風民俗。然而,我不知道,這是一項多麼複雜的工作啊。
也許是因為旅途勞頓,頭兩個晚上,我睡得又香又沉,如果不是房東扛朱鋤出門的聲音驚醒了我,我一定會一直睡下去。第三天晚上,我發現了零零星星的蚊子,他們在我的身體周圍飛來飛去,試探性地落下,又迅速地飛走。到了第六天晚上,蚊子越聚越多,像黑壓壓的戰鬥機群。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蚊子,它們體型細小,三角形的翅膀似乎剛剛長成,可是嘴巴卻針尖一樣硬。它們在我的耳邊嗡嗡地叫著。終於,它們發現我軟弱可欺,開始劈頭蓋臉地叮過來,它們瘋狂地折磨著我,使我無法入睡。後來我用毯子和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留鼻子露在外頭透氣,才好不容易睡去。第二天早晨醒來,我發現鼻子已被叮得又紅又腫,像只爛番茄。這倒不是一件大事情,但足以讓我感到尷尬。我向女房東借蚊帳。她見我這副模樣,表情很不自在,連連說幫我想想法子。從她的目光中,我隱隱感到一種輕蔑。女房東說,永安空氣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