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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是啊,救命用再多錢也得花。斷了香火,下去了也沒臉見韓家的祖宗。」韓千六舉碗一飲而盡,用手背抹了一下掛在鬍鬚上的殘酒,「三哥你也別多想。當年你爺爺從京東密州老家到關西販貨,折了本錢,那是分文沒有,連隨身的衣物當得也只剩一件,家都回不了,只能在秦州定了居。可你爺爺從給人租佃,到他走的時候,就已經給你爹俺置辦下了那塊三畝二角一十五步【注1】的菜田。俺花了二十年,又置辦下了一百一十畝地。現在就算都沒了,不過是回到你爺爺剛來關西的時候。再過二十年,你爹照樣能把田攢回來,也照樣能喝酒吃肉。這世上的人啊,不怕窮,只怕懶。只要勤快,做什麼都能成事。三哥兒你是讀書人,聖賢書裝了滿肚皮,爹也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也只有送你勤快二字,讀書要勤,做事要勤,日後做了官也是一樣要勤。」
「爹爹說得是。」韓岡低頭受教,韓千六雖大字識不得一籮筐,可見識卻不差。他抬頭又笑道:「聖人亦曾言『敏於事而慎於言』,即是多做少說。爹爹的話已經有聖人的一半道理了。」
「不愧是聖人!」韓千六被兒子拍得開心得很,一仰脖子,一碗渾濁的酒糟水便灌了下去。咂了咂嘴,拿起酒壺搖了搖,又嘆道:「跟官坊裡的酒也沒個兩樣嘛。官坊裡的酒啊,一年淡似一年。賣得是酒價格,出的是水味道。一斗糧下去,出的幾升酒那是三倍五倍的兌水。」
「那你過去還喝得那麼歡?!」韓阿李又是一聲斷喝,韓千六自感沒趣,自顧自地去咂那壺酒糟水。自家的婆娘潑辣厲害,韓菜園那是能讓則讓。
韓岡笑道:「要能自家釀就好了,給自己喝怎麼也不會兌水的。」
韓千六搖搖頭,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這秦州哪個敢私釀?!從秦州再往外三千里就不知刺配到哪裡去了!」
韓岡一愣,一段未被觸動的記憶一下跳了出來——對了,大宋的酒水可是官府專賣的。
自從大宋開國以來,為補國用不足,便沿襲了五代時的舊規,各路酒坊泰半是官營,要麼直接是官釀,要麼是承包出去,而且還是公開招標——這一招此時喚作「買撲」。不僅僅是酒,鹽和鐵也皆是官營。而茶、礬、香藥,官府都要過一手。
若有人想從官府手中搶食,如若是官戶,看情況也許會輕輕放過;但若是民戶,最輕的也是刺配,重的直接就是掉腦袋了。尤其是秦州,有多少人栽在了這上面。秦州是邊境,大小寨堡百十,臨著蕃部的寨子都有開官造酒坊,專門做蕃人的生意,那些寨子還一一派了監酒稅的小官,只為了讓官府獨吞酒利。
「看來開個蒸餾酒坊來賺錢是不成了!可是要掉腦袋的。」韓岡暗自搖了搖頭,私開酒坊,鐵定的斬首或流放,就算能承包到一個官酒坊,只要進行一點改進,生意好起來後,不是被官府收回就是給眼紅的傢伙給奪了去,這樣的路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走不通。
韓千六不知韓岡心中所想,他始終盼著兒子能有個出息。他一邊喝酒,一邊嘆著:「三哥兒你能做官就好了。有了官身,自家釀酒也沒人管。今天去給城裡惠徳樓送菜,正見著安撫相公家裡奔走的老兵從樓後酒坊拿了酒藥回去,說是府中要自釀……」
「喝你的酒糟去,扯那麼多作甚?!」韓阿李又沖了韓千六兩句,回過頭來對韓岡道,「當日三哥兒你病重的時候,俺和你爹到李將軍廟裡許了願,捐了二十斤香油。自那天之後,你便一日好過一日。這是李將軍的福佑。俺和你爹商量過,再過二十天是個吉日子。到時候,村裡各家的麥都種了下去,左右也沒什麼事了。正好到李將軍廟裡辦個幾席,一是酬神,二是給你洗洗晦氣……」
韓岡笑著點頭。韓千六、韓阿李都是好父母,自家捨不得吃的給兒子吃,自家捨不得用的給兒子用。能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