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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潔,你哭了?”他按住她的肩膀,看她紅紅的眼睛。
“你才哭了。”她輕綻微笑,以手心幫他抹抹大臉上的淚水。
“還想聽我再說下去嗎?”
“嗯。”她點點頭,撥開黏在他額上的白髮。
感受到小人兒的體貼,他又摟住她暖暖的小身子。
“在爸爸的告別式,我完全崩潰,我想跪,卻跪不下來,只能坐在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我連火葬場都沒去,再醒來時已經回到醫院。
“我沒辦法接受爸爸就這樣走了。我自責,我後悔,每天睜開眼睛,就想死掉,什麼話也不想說。醫生問我身體狀況,我不回答;姐姐跟我說話,我沒反應;媽媽來了,叫我醒過來,我不想醒。我覺得是我害死爸爸的,他們一定會怪我,我更不能原諒自己,就當作我已經死掉了。
“可是我死不掉,我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學期都過了一大半,大姐幫我辦休學,要我在家裡好好休養,隔年再去唸。”
“你沒去唸?”
“我念不下去,雖然休息了一年,身體好了,也可以丟掉柺杖了,可是我坐在教室裡,腦袋一片空白,老師同學叫我我完全沒聽到,就只是看著外面發呆,媽媽和姐姐帶我去看精神科,醫生給我開抗憂鬱的藥。
“我那種情形是沒辦法上學了,所以我又休學了。我不想講話,吃藥也沒用,大姐幫我安排心理輔導,但那些老師講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心裡還是空空的,每天就是發呆,就算看電視,也是在發呆,奇怪的是,我不那麼想爸爸了,可我還是什麼事也不想做,什麼話也不說,就可以呆呆地坐上一天。”
“你這樣會讓你媽媽傷心。”
“大姐二姐也這麼說我,大嬸婆勸我好幾個月,後來也罵我了,可是我看媽媽很好啊,她照常煮飯,照常出去運動,照常看連續劇,我覺得媽媽怎能這樣?她應該氣我、恨我,不該煮飯給我吃,不該問我冷不冷,不該半夜起來幫我關燈蓋被子,我愈來愈糊塗,愈來愈自閉,愈來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才是害死爸爸的兇手,我應該死掉,她們怎能對我這麼好啊……”
他呼吸變得劇烈,身體顫抖,不自覺地出力抱緊了她。
“奇廷,你媽媽和姐姐是愛你呀。”她的聲音微哽咽。
“我那時候不明白,直到有一個冬夜,我媽媽過來叫我吃藥,幫我墊毛毯,我忽然生氣了,大哭大吼說,我不吃藥了,我去死掉算了,還把杯子、棉被、枕頭到處亂摔,結果,媽媽打了我一個巴掌。”
他抬起頭來,抓住她的右手,很認真地說:“雨潔,你打我一巴掌。”
“幹嘛?”她心驚地問。
“你就是打我,用力打,狠狠地打下去。”
“我……”
“雨潔,拜託。”
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白髮,他的眼裡閃動淚光,並沒有平日開玩笑的神情。
她靜靜地看他。如果,這一個巴掌可以喚起他某些記憶,從而讓他再度站起來,那麼,她是應該使盡全力幫助他。
她咬緊唇,揚起手,用力揮下。
啪!她的手好痛,心好痛──她打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一個失去父親而極度悲傷的小男孩啊!
她撲進他的懷裡,忍不住痛哭失聲。
“雨潔,對不起。”被打的人反而道歉,他輕輕拍撫她的身子,親吻她的頭髮,“你打得好,就是這種感覺。我媽媽打了我,她也哭了,她說,我不配當爸爸的兒子,要是爸爸知道我這麼墮落,也要從寶塔爬回來打我一頓。”
他的淚緩緩流下,滴落她的發心。
“我是老麼,又和上面的二姐差了十歲,一向就是比較被疼愛的,也比較任性。我任性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