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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第七日,過了子時便要一路行至皇陵。守靈七日便是沒時間休憩的,從前就有眾臣后妃守靈數度昏厥之事,這幾日東宮也是一日未曾歇下,喪儀之地距離儲宮很遠,他卻還連夜趕過來同她說事。
卓枝心中亦是難言。
前幾日卓枝曾經想過她的事能否對東宮直言相告,如今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卓枝緩緩上前,站在他身畔,強忍著擁抱他的衝動,低聲道:「殿下保重身體,臣明日便回去侯府去,」這幾日她想了許多,這時也一併說:「臣請暫回海寧一趟。雖說去歲剿滅倭寇數千之數,可怕只怕逢春日,倭寇再起,惹出騷亂便是不妥。」
東宮沉默片刻,低聲說:「孤已著人去請憨山大師,你身體不好,怎能趕路?先行修養數月,海寧抗倭之事,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去信海寧便是了。」
卓枝還欲再言,垂首望見他滿眼慟然,終究是不忍與他爭辯:「殿下也要保重身體,臣先行退下。」她壓抑著滿腔難受,也壓抑著千言萬語,極力垂首不再去望他一眼,只是僵硬的移動著步子,一步又一步,好似木石人偶一般操縱著走回殿內。
她的腳步聲輕叩灑金磚,在這一片極為寂靜安寧的夜裡,顯得那般明顯,不知何時又起了風,凌冽寒風穿過迴廊,越過門牆,呼呼不止。
「阿枝。」
卓枝回首去望,只見他端坐在御階之上,腰背依舊挺直,可是卻那樣孤寂。終於她忍耐不住心中翻覆的情緒,回身走向東宮身邊。白紙燈籠迎風搖曳不定,光影隨著搖擺,卓枝垂眸凝望,東宮面容依舊是沉靜溫雅的,只是眼中寥落悲慟,那種深深的痛苦,是不容錯認的。他的聲音依稀聽聞暗藏嘶啞,「聖人走了。」白紙燈籠搖曳不定,朦朧的光影映照在他側臉上,隱隱能看出他眸中那一層淺淺的明光。
那是
她怔愣片刻,甚至疑心自己看錯了,她靠前一步,遲疑低嘆:「殿下。」
倏然,她腰身一顫。
東宮回身,雙臂緊緊地攬著她,不過數日而已,他肩骨突兀,幾可見骨,竟然羸弱至此。卓枝心中泛起疼痛,亦俯身環抱著他。寒風凌冽,兩人相依相偎像寒冬取暖的小獸,風聲緊扯,呼嘯狂亂的風中依稀能聽聞他嘶啞的聲音,他緩緩道:「如今至親之人,只有阿孃和你了。阿枝。」他低聲喃喃。
可她。
她。
酸澀悲痛,諸般滋味複雜難言,卓枝驟然緊緊閉合雙目,似乎這樣可以阻止奪目而出的眼淚。她的心臟晃晃悠悠墜落無垠深淵,既沒有底,也沒有時間,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幾乎也要將她一把拽入虛無之中,諸天神佛,此情此景她該如何告訴他近在咫尺的真相?
卓枝眼睛通紅,眼淚控制不住順著面龐緩緩滑落,最終落在明淨如水的地面上,留下一個圓圓小小的印記。東宮察覺她無聲哭泣,揚起臉深深的凝望著她,扶著門扇緩緩起身,因跪在靈前數日,腿骨仍隱隱作痛。
借著搖晃的燭光,卓枝眼睛紅彤彤的,他輕柔的拭去卓枝眼畔殘淚,心中儘是溫情,柔聲安慰道:「不哭,日後你我便是一家人,」卓枝緊緊閉著眼睛,眼淚卻像是溪流涓涓不止,遠處鐘聲響徹禁內,他愛憐的擦去她面上殘淚:「不準哭了,明日先回侯府,爺娘都在的。你這般委屈見了爺娘,屆時如何分說?」
東宮面容沉靜如故,唯有眼角微微紅,昭示著方才那一場無聲悲痛的迸發。
鐘聲悠揚婉轉,這是提醒到時辰了,此時也該扶靈送聖人進皇陵。這些大禮之事,卓枝早在太學讀書之時便已學過,她胡亂擦去眼淚,哭泣太久,聲音嗡嗡然:「殿下,到時辰了,我也要回去了。」她一面說,一面踉蹌著退回殿內。東宮見她掩上殿門,又聽腳步聲愈來愈遠,這才略整儀容,邁步行至五鳳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