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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風致能猜到他為什麼停下來,轉頭剛想提醒他,這個不是也不可能是,可裴雲闕已經追了過去。
裴雲闕的舊傷其實從來沒好全過,自那次車禍以後。即使後來能走了,從頭到尾也只有廖宋會去注意他所有細節,好像是刻入她骨血的習慣,彷彿他的一身骨頭也長在了她身上。
醫生也提到過,癌變的誘因本來就難以判斷,也許跟外界受傷的影響也是息息相關的。
程風致第三千次對裴越咬牙切齒,一邊拔腿追了上去。
事實上,要追上他拉住他易如反掌,程風致的身體素質總比裴雲闕好得多,但那天不知道怎麼了,裴雲闕那麼跌跌撞撞地往前追那輛車,讓程風致怎麼也追不上最後幾十米。
那條街很美,街邊行人也從容優雅。
觸目可及,最狼狽也最形隻影單的背影,就他一個。人跑得再快,也追不上時速五十英里的車,何況那天並不堵車,一個轉彎,連車的尾氣都看不見。
裴雲闕穿過風,穿過道路兩旁的樹,最後停在了路中間,被來往的司機不耐煩地用喇叭催促著。
他站在那兒,突然笑了一下。
程風致站在幾米以外,看見那抹笑意,心裡忽然替他湧上悲哀。
裴雲闕某些方面其實像極了周元艾,任風浪滔天面上也拿得極穩,讓別人習慣去依賴,或者習慣性地覺得,他們能承得住一切命運壓下的重擔,直到塌下前一秒,也沒人知道,這樹要倒了。
愛怎麼是這種存在?越往深了越是面目全非,生鏽見骨,空蕩蕩又血淋淋,心臟每一寸都被回憶捏碎,叫囂著回不去了,要麼去死要麼自毀吧。這樣欺騙你。
程風致走過去,把他拉回人行道。
裴雲闕跟著他,就剩一具軀殼了一樣,靠在建築外牆上,盯著地面的楓葉看了很久很久,才開了口。
他說:「哥。」
程風致猛地抬頭看他。這還是第一次。
裴雲闕停頓了幾秒,抬頭看著澄澈明朗的天際,漂浮的雲有複合的顏色,美極了。
他問:「你說,她正在幹什麼呢?」
可其實也不是個問句,裴雲闕並沒有要等程風致給個答案。他從兜裡掏了兩顆糖,手難以剋制地輕抖著,但很快又控制住,把糖紙剝開,壓了一顆在舌尖底下。
他對死亡已經不那麼在意了,它三番五次地叨擾他,惡作劇似的,裴雲闕已經厭煩了。
他遇到過了一個人活一次,能有的最好的東西。
剩下的那點遺憾,大概只有不捨得。
她說過讓他去讀書,他就來讀了。
未來如果,如果哪一天她知道他死了,願意來波士頓轉一圈,能曉得他盡過力,就可以了。
裴雲闕這段時間就是這麼想的,可他也沒料到,一個瞬間恍惚相似的側臉,就能讓那些被壓得死死的東西破土而出,在這樣一個下午把他擊穿,痛得讓人有血肉模糊的錯覺。
就像是……沒有她的地方,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程風致想了會兒:「她要是知道,也希望你好好治的。治好了,以後回去見她。」
裴雲闕雙手插在薄風衣兜裡,神色平淡:「那天在店裡買到很好吃的墨西哥卷餅,放玉米片加甜辣醬的,她會喜歡吃,我就是突然想起這事。」
他緩緩站直身子,往住處的方向慢慢走去。
後來結果出來了,是良性,手術後好好休養就行。
裴雲闕也再沒有失控過一次,把全部精力瘋一樣地用在學業,後來是初創公司上。當然,也許是因為程風致回了國,沒機會見了。
但總之,程風致那天過後就知道,如無意外,裴雲闕無論爬到哪個高度,都會爬回廖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