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第1/2 頁)
他正在俯身叩頭,忽聽得&ldo;啪&rdo;的一聲,供桌上擺的那盤油果子忽然飛跳起來,滾得四處皆是,驚得他猛哆嗦了一下。還未回過神,又是&ldo;啪&rdo;的一聲,更加刺耳。父親的牌位隨即倒向後頭的那隻銅花瓶,花瓶撞上後牆彈轉回來,將木牌重重砸落,連母親的牌位也一起撞落,在灰磚地上裂作幾半。全家人唬得一起驚喚起來。王鐵尺卻一眼瞧見供桌上一顆栗子飛跳旋轉了幾圈,忙回頭望向院門,果然是王小槐。王小槐手裡拿著銀彈弓,望著他撮眉擠眼,鬼鬼一笑,隨即跑開了。
即便王小槐拿彈弓當眾射他,王鐵尺也不會氣怒到這個地步。他跪在地上,望著摔破的父母靈牌,心像是被爛斧頭劈裂,渾身劇抖個不住。兩個兒子忙來勸扶他,老妻在一旁哭喊,他的身子卻已不是自己身子,絲毫移動不得。不知過了多久,才勉強找回些知覺,強掙著坐到椅子上。活了七十年,他頭一次不願再管規矩禮數,想攆過去,把那劣童抓起來,也摔作幾半。
然而,氣過之後,他知道自己即便攆過去,又哪裡能下得了手?一旦在王小槐那裡違了禮,這一生名節便盡都毀棄。
胸中那股氣悶始終難咽,他想起王如意主意最多,便去尋王如意。誰知王如意也受了王小槐一場氣怒,並說王小槐要另選人來掌管家族。
王鐵尺聽了,越發惱恨。自己掌管這家族近二十年,處處受人尊戴敬畏。雖然並未得族長之位,人人心中他早已儼然是族長。王豪過世後,更是如此。何況,他原是王家長房一脈,如今在族中也年齒最高。依照宗族禮制,也該他來做族長‐‐只除多了一個王小槐。
只要王小槐在一日,全族便得尊他一日。他若是真的另選他人來管領宗族,眾人也只得聽從。王鐵尺自家一生守禮,更得如此。
他見王如意並無主意,又想到王佛手,王佛手也剛受了王小槐一場惱,氣病在床上。王佛手性情雖溫善,他那大兒卻有些暴急。想到王佛手那大兒,王鐵尺心中忽然一動,暗暗生出一個念頭。
他尋見王佛手的兒子王大崢。王大崢已經年近四十,年輕時不聽管束,常在外遊蕩。王鐵尺替堂弟訓誡過幾回,近年來王大崢才安分了些。
王鐵尺見前後無人,板起臉問王大崢:《禮記》讀得如何了?王大崢忙說大致通習了一遍。王鐵尺抑住心中暗慌,仍板著臉訓導:&ldo;《禮記》頭一篇《曲禮》開宗明義,最緊要,尤其中間那幾段。&rdo;王大崢忙說回去立即溫習。王鐵尺微點點頭,讓他走了,心裡卻有些惴惴不安。
過了十天,王小槐便死了。王鐵尺見王大崢似乎有意避著他,恐怕是自己那句話管了用。他不知該慶還是該疚,正在不安,王小槐還魂了,自己院中落了許多栗子……
他去見相絕陸青,陸青冷眼注視良久,才緩緩道:&ldo;你之卦屬否。道源於心,理合於情。不思其理,難通其情。理與事違,挾理抑情。情與志乖,妄心曲志。行不得正,魂不得安……&rdo;他越聽越怒,卻被心底那愧疚抑住,因而沒有發作。最後,陸青教他那句驅祟之語,他雖不情願,卻不敢不聽。
清明上午,他一直躲在路邊,見那轎子過來,猶豫片刻,還是強壓住忐忑,裝作路過,迎了上去,對著轎窗匆匆念出了那句話。唸完之後,大鬆了一口氣,但目視那轎子行去,忽然發覺那句話像是在說自己:
&ldo;真惡昭昭路人指,偽善暗暗己心知。&rdo;
第三章 同人
不能與人同,未足為正也。
天下之心,天下之志,自是一物,天何常有如此間別!
‐‐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