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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於寒食前一天動身,各自背著乾糧,一起徒步前往汴京。路上行了三天,雖然有些勞累,但年輕子弟們眼見著一路上風物越來越繁盛,都極新奇振奮。等到了京城,便越發驚嘆不已。
他們在汴河虹橋兩岸尋了一圈,最後在河北灣的崔家客店要了間通鋪房擠著住。那晚便沒再吃乾糧,幾家咬牙湊了些錢,一起去了東水門內孫羊正店,擠坐了一桌,點了些軟羊、炒羊、羊脂韭餅、石肚羹,眾人美食了一頓。那些年輕子弟何曾見過這等金貴、這等鮮肥?全都漲紅了臉,個個吃成了燒羊頭。
吃過後,王馭讓一位熟知汴京的堂弟帶著眾人去遊逛,自己和王鐵尺、王佛手先去探看宗祠。那宗祠就在望春門外、三槐故宅旁,等他們走上朱家橋,一眼瞅見三槐故宅,三個人全都停住了腳。二十餘年未見,那大宅靜坐於暮色中,門前、院裡都已亮起燈,幾處青瓦房頂升著炊煙,恍如當年。王馭不由得眼圈一熱,險些落淚,再看王鐵尺和王佛手,也都滿眼悲喜閃顫。
三人都沒出聲,一起下了橋,走近那大宅。經過時,見院門半開著,不由得都朝裡望去。裡面庭院佈局也照舊,只是花木樹影更深茂了。有許多僕役在忙著搬東西,全都不認得。那些人個個行動輕熟,神色自若,像是在這宅子裡住了幾輩子一般。王馭心裡忽然一陣難受,沒敢停步,忙和兩兄弟一起走了過去。然而,剛走到院牆西頭,三個人全都頓住了腳‐‐宗祠不見了。
那宗祠原先正挨著宅院西牆,雖不如何宏壯,卻葉門額高峻、廳堂肅穆。可如今,連同它左邊一座院子全都不見,那片地起了一座官宅,一瞧便是新造不久,門樓巍然,粉牆雪白。門前高挑兩隻錦繡燈籠,有幾個身著錦服的門吏守在門邊,裡頭傳出來陣陣歡笑聲。
他們三個全都呆住,左右張望,恍惚半晌,才確認,宗祠真的不在了。王馭活了五十多年,那一刻才真正體味到何謂&ldo;悵然若失&rdo;,如高樓基石被人抽走,頓時空蕩蕩無所依憑,虛浮浮沒了著落。
王鐵尺和王佛手比他受創更深,王鐵尺連聲顫語:&ldo;豈有此理!豈有此理!&rdo;王佛手則不禁落淚,忙用衣袖擦拭。王馭看著堂兄弟,心裡越發難過,卻知道這時再說什麼都無益,倒是帶來的那些親族得給個著落。他默想了一陣,低聲說:&ldo;宗祠不在了,三槐祖宅還在,拜拜它,也是一樣。&rdo;
三人只得默然回去。第二天,帶著那些族中老少,一起又來到這裡,就在河岸邊插了香燭,按輩分排作三排,對著三槐宅門,一起跪下,叩拜先祖。
幸而幾個年輕子弟並不介意宗祠,倒是這三槐故宅,讓他們震驚至極。看到他們連連驚嘆,個個感奮,王馭才稍感欣慰。
果然,回去後,這些人四處去傳講那京城繁華和故宅煊赫,不但年輕一代羨嘆,連老一輩也被惹動故情舊思。第二年清明,去了二十來家,在那河岸上跪了長長三排,引得四周的人都來圍看。到第三年,族中大半人都去祖宅祭拜,慕祖之心終於被喚起,親族之間也漸漸比以往親近了許多。
王馭又想到,三槐王家並非一般農戶,子弟就算掙不到功名官爵,至少也該耕讀相濟,詩禮傳家,這樣才不辱沒先人。堂兄弟中尚有幾個通習詩書的,他便想請他們,先立起冬學,教兒孫們識字讀書。只是,說到興學,即便不建學堂,不備束脩薪資,至少該有兩間學舍,給為師的幾位,常奉些茶酒報酬。一回半回,王馭自家倒也情願貼助,但這是長年累月之事,得有個持久供給。
他和王鐵尺、王佛手商議,那兩個一聽便搖頭。他卻放不下這念頭,等叔祖王豪年底歸來時,忙去請告。王豪聽了,說:&ldo;這是好事,花費又不多,我也不必給自家孩兒單獨延請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