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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隨手掃掉桌面亂七八糟的垃圾,在幾層塑膠袋底下翻出一個藥瓶。
他從藥瓶裡倒出幾粒扔進嘴裡,就著手邊的液體嚥了下去。隨後,畫家滿身疲態地翻過身,再次陷入沙發中。
折磨了半個白天,沒有夢是好的。
畫家仍執意想要入睡。
我不確定在夢裡,畫家是否能意識到有「他人」的存在。亦或者,他僅僅是想夢到誰。
我順著他逐漸趨於平穩的呼吸聲中,掌握住了那蔟燭火。
這一次夢終於不再支離破碎。
我出現在一個傾盆大雨的夜晚。
雨水毫不留情地澆灌在我身上,周圍隨處可見滑膩的石子路和古老的歐洲建築。我站在一扇輕掩又沉重的門前,光線順延門縫透隙在外。
又是一扇門,不知有什麼,畫家又是否在裡面。
推門進去,明艷的燈光一瞬間晃住了我。這扇門後與之前門後的世界大不相同,沒有骷髏和蕾絲牆花,更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這僅僅是一個異常明亮的房間,整面牆壁由白熾燈泡組成,找不到分毫暗角,好像曝光過度的照片。
太亮了,顯得一點餘地都沒有,彷彿夢一張白紙。
我在這個富麗堂皇的房間角落裡發現了畫家。畫家裝扮得活像生活在好幾個世紀之前的人,他全身濕透,也像是剛從雨夜中闖進這間屋子不久,麻布包裹被雨水浸透,裡面裝著些瓶瓶罐罐瑣碎品。畫家腰上別著一根鐮刀,衣服結實且老舊,此時正萎靡地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兩塊全是水的打火石,像個飽經滄桑的中世紀農奴。
他低頭忙著擺弄手裡的打火石,很專注,並未發現我的存在。
我走近時,發現畫家面前擺著一根短小的蠟燭。
蠟燭!這是夢裡第一次出現蠟燭,這房間一定有其特殊意義。我蹲在畫家身邊,畫家正在用手碰撞兩顆尚且滴著水的打火石,試圖點燃這根蠟燭。
雖然知道交流可能沒有意義,我仍嘗試性開口,爭取讓自己的話符合這場語境。「你知道這樣是沒用的,對嗎?這樣不可能點燃蠟燭。」
畫家沒有抬頭,他手上忙碌著碰撞打火石,但沒有無視我,而是答非所問地對我說,「旅人,總是你們。雨夜中的旅人,不願睜眼的過客。不要在這裡過夜,這裡是我的房間。」
我俯身觀察他,發現畫家閉著眼睛。
他閉著眼,在燈光通明的房間裡,嘗試點燃一根無法被點燃的蠟燭。
一如既往,夢透著古怪,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畫家下了這句逐客令就不再理我。他反覆地摩擦打火石,做著徒勞無用的工作。我不想浪費機會,遂觀察起這間屋子。亮,真的亮。光線飽和到刺眼,幾乎令人感到不適。畫家既說這間屋子是他的,就說明在這個傾盆大雨的環境中,他沒必要再走出房間。那為什麼要點蠟燭,在如此明亮的房間,再點蠟燭豈非多此一舉?這一舉動又彷彿是某種儀式,我試著以現有條件開始分析。
閉著眼,可以說畫家在這場夢裡扮演盲人,他或許不知道自己房間裡有光,從而以為點燃手裡這根蠟燭會是唯一的光源。亦或是說燈非火,他全身濕透,需要熱源,所以想用火把水烤乾。總之點燃蠟燭後,會完成一個儀式。完成儀式是解釋這場夢的關鍵。
房間觀察完畢,沒有可疑之處,確實僅僅是一個光線過度的房間。我沿著牆壁走動,突然察覺褲子口袋裡有物品在碰撞,掏出來一看,竟然是一盒香菸和一個老式打火機。
隨手一擦,火芯立刻從機口盈躍起來。是可用的。
畫家如此大費周折,妄圖用濕透的打火石點燃這根蠟燭,而我口袋裡卻有一個打火機。
有那麼一瞬,我分不清是我走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