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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了。金成家是小鎮的大姓,據老輩人講,遠在明太祖“洪武趕散”時,金家就擁有八百里風窪(海灘),金老爺子當年“跑馬圈田”、“插草為標”,其家產人不可比,人稱金老爺子“蘆花龍”。然而到了金成爺爺輩時,金家敗了,東西南北四大墩,有出息的子孫屈指可數,金成家只剩下屋基地一畝三分,土改時倒也定了箇中農。後來搞什麼“四清”,那時金成媽收養的乾女兒巧英還沒有出嫁,她不喜歡大隊主任常春官,拒絕了他的求婚。這下捅了馬蜂窩,常春官串通工作隊給他家定了個“破產地主”。從此,金成家的厄運也就開始了。金成是遺腹子,他父親擔任過共產黨的鎮長,後來為國民黨軍隊交過兩次公糧,在二次土改時被誤殺了。這樣的兩重黑背景,多少年來直把金成壓得喘不過氣來。為了金成,金成媽二十年來黑更是忍辱負重,艱難度日,現在聽說兒子出事了,一下子嚇得六神無主,整天恍恍惚惚的,像掉了魂一樣。她先找到生產隊長劉金根,劉金根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胖嘟嘟的圓臉,一副好人模樣。一聽金成媽講這事,他先用手搔著頭皮,顯出一副為難的神色:“大媽,不是我劉金根不肯幫忙,實在其中還多了個不好過的坎兒。這事的主動權全在大隊,生產隊插不上話兒。再說宏寶咬死是金成偷放了人,要叫宏寶改口,太難啦。”
聽到劉金根把話說死了,金成媽早已淚流滿面。她知道大隊主任常春官為了拒婚的事一直耿耿於懷,睡夢中都想找茬兒對她家下手,現在金成遭了事,他還不就坡下驢來個斬盡殺絕。當下昏沉沉走回家,不吃也不喝,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嘴裡只是重複著“是我害了小成,是我害了小成”。好在乾女兒巧英得到訊息趕忙從婆家趕回來,連哭帶勸,才沒出大事情。
學習班裡的生活倒很有規律。每天天不亮,先集中背誦毛主席語錄: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直到此時,金成才嚇了一跳,怎麼,我成了反動的東西了?我又反動在哪裡?隨後就去清掃街道。宏寶怨恨金成壞了他的好事,儘管兩人是光著腚一起長大的,可他監督金成特別兇,那一天正好被劉金根看見了,沒頭沒臉被臭罵一通,這才老實地呆在一旁不吭聲。可這事對金成的刺激最大,他想,我金成不過暫時遭了難,從小一起玩耍的朋友,也敢欺人欺在臉上,真應了那句“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老話。他恨恨地立下誓言:無論怎樣努力,將來也一定要出人頭地,誓做人上人。
金成立下誓言的第二天,他終於聽人說起,凡進學習班的人全部要站在臺上挨批鬥,遭打遭罵不說,全部剃成陰陽頭,面孔要用墨塗黑了,脖子上掛著幾十斤重的黑板,頭上戴著幾尺長的高帽子,眾目睽睽下受盡人世間所有的凌辱。士可殺不可辱,金成的“人上人”的願望看來很難實現了,他第一次想到了死。他從借住辦學習班的這戶人家悄悄找到了一小瓶“樂果”農藥,藏在屋後的草堆裡,準備夜深人靜時偷偷服下自盡。下午,大隊正式通知明天要召開批鬥大會,所有的人全要寫自我批判材料。學習班裡的“五類分子”大部分目不識丁,這下可苦了金成,他是老三屆生,算是這兒的最高學歷,那些“五類分子”又是叔伯爺兒輩的,全都苦著臉哀求金成做做好事幫忙寫批判稿,就這樣,從下午寫到清晨,金成手腕寫腫了,還要仔細檢查,防止出現錯字漏句,萬一再添上個政治紕漏,麻煩就更大了。就這樣,幾次想借故離開找個地方去喝藥水,可身邊總有人跟著,他連自殺的時間也沒有了。
批鬥會定在上午9點。金成拖著沉重的腳步,腦袋裡亂轟轟的,神經一片麻木,他偷偷拭去眼角的清淚,內心充滿緊張和恐懼,真不知接下來會出現什麼樣的場面。正當他處於絕望和無奈時,一個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五類分子已經排好隊,幾個民兵拿著剪刀和墨汁正在一旁伺候著。大隊通訊員楊癟嘴匆匆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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