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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權介心裡突突跳動,為這種想法萬分震驚。較兄長而言,他固然不夠親近父親,也絕非就是要他非死不可的怨恨。於父於母,不論作出怎樣的決斷,至今以來都沒有絲毫的埋怨。可到如今,他對於父親死亡的希冀是無關德本教生的孝之始的。這份希冀與身體髮膚並無衝突與聯絡,不同之處在於在此境地的父親並不扮演一個父親的角色。

這一種驚人的想法出於對金鯉的憐惜,便要時常打破規矩地回想。久而久之,藤權介那一個父死的願望,便也逐漸泰然地演化成,若僅僅無視父親的禁令去探視金鯉,有何不可為的。為什麼不早這樣?

那片幽深的水仙花田,不可名狀的通天香樟,並非原本幽深又不可名狀。只是在父親的禁止之下,才強生出一種不近人情的神秘。而它們於藤權介而言,應是唾手可得之物。這想法一旦萌生,更像沸騰撲水的銅釜,看釜之人苦於手邊沒有物什將其包裹提起,徒手去拿只會燙傷自身,一時便沒有止沸的餘地。

在一個皓月當空的晚上,從東對殿的格子窗裡,爬出來一名衣著單薄的男性,因未行元服,烏髮與垂髫一起,落葉似的披在背上。年少的藤權介在無數個月夜裡,幻想著這次旅行。

如果在半途上被巡邏的家役或是宗族捉住了,領到父親面前,該是受什麼樣的懲罰?自己那位靜美識趣的母親,是在障子後面先皺眉再嘆息,還是率先嘆息?會為他求情,還是請求父親更嚴厲的處置?又或者,既沒有在來途被抓住,也沒有在去途被抓住,而那兩尾金鯉中的一尾死了,或是兩條都死去了,這一份失落的心境又要到何處去訴說?這些其間可能的結果,自己一樣也猜想不清。於是月夜下年少的心,血脈噴張地顫抖著,奔湧著,不覺間,蒙上月色的水仙花田便猝然顯在眼前了。

這裡既無巡邏的家役,也無死亡的金鯉。藤權介匍匐在水仙花田的外面,有一簇的梔子花默然在此開放。無論是那些水仙、樟花、鏡池還是金鯉,都太過美艷而不若人境。便把端然於此的梔子,成就為無人愛憐的孤芳。這株孤芳於此情此境,以迷離的香味向藤權介洩憤。縱使藤權介的身心與一雙眼睛,都在水仙花田上。

水仙花田裡有細碎的蟲鳴。那夜風帶動水仙葉搖擺,無風的時候,輪到花朵輕顫。在輕風與蟲鳴都寧靜下來的一瞬,藤權介聽到了類似女人的聲音。那女人也帶著細碎的微鳴,若秋蟲一般,在水仙裡顫動著翅膀般的赤紅張袴。戰慄不止的張袴上,交疊著雲紋的黑色縫腋袍亦或是直衣。

藤權介隱約的,知道這二者是為何人。心裡不知帶著何種情緒,或許是恐懼的,將自己藏在那一株梔子裡。梔子的芬芳與難以分辨的喘氣,也奇怪得像「重病」、「金鯉」兩個毫不相干的事物一般,劃上了等號。他這樣一動不動地,陷入到渾身是白點的金鯉在墨水中搖曳的夢境。

那尾金鯉本沉在池底靜候長眠,可水上的喧鬧吸引著它浮至鏡面,一張一合的圓嘴與擺動的尾鰭在鏡面上帶出一圈圈的漣漪。那尾金鯉扭身一遊,忽然從腮裡長出女人的胳膊,花菖蒲似的尾巴也分作兩股,變成女人的大腿。這個渾身白點的女人,擁有與金鯉如出一轍的雪色面板,又像高潔的瓷器,在金輝之下,使墨水一般的池塘熠熠生輝。可是白點日復一日長滿了女人的全身,女人的面容失卻了生氣,烏檀色的眼珠不可抑制地往上眼瞼翻去。在等待女子死去的片刻,他聽到父親的聲音說道,「可以了。」

本該回應父親的女聲沒有回答,水仙田裡送來一陣衣物的窸窣,又過了一小會兒,父親的聲音又傳到耳裡,「還沒好麼?」這一回,女子依舊沒有回答,只不過在片刻後,隨著腳步聲的遠去,水仙花田終於不再無風而動。

藤權介從梔子花叢裡走出來,因雙腿麻痺,走向鏡池的過程格外焦心。每移一步,便挨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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