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3 頁)
帷幔低垂,兩旁各擺放四把黃花梨圈椅,黑漆柞木地板光滑可鑑,正對的長几上供了一對汝窯青瓷瓶,再上是一副鶴鹿同春的畫,掛了‘惟善德馨’的匾額。
首位的男子穿儒袍,雖年近四十卻仍面容俊朗,只是眉頭緊蹙,臉沉得要滴水。這便是謝昭寧的父親謝煊。他前面站著的著水紅色雲錦上襦,白色旋襖的明媚少女,則是這次指認了她的謝明珊。
旁邊是一梳了挑心髻,穿真紅色花羅蜀綢褙子,面容明豔的婦人,也僵著臉十分生氣,這是謝昭寧的母親姜氏。
幾個人都抬頭,看到了她同祖母進來。謝煊臉色依舊難看,謝明珊則露出冷笑。
而母親姜氏則冷哼了一聲,把頭別到一邊去不想看到她。
謝昭寧的目光落在了母親身上,心中情緒極其複雜。
她又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和姜氏實在是矛盾極多。
她不在姜氏身邊長大,姜氏自然喜歡自己養大、教養得當的謝宛寧。何況謝昭寧在家中不敬父母,在外惹是生非。還時常針對謝宛寧,姜氏對她越來越不喜歡。見姜氏對她不耐煩,她也如同鬥雞一樣和姜氏過不去,事事作對,弄得姜氏心煩不已。兩個親母女竟搞得如仇敵般,謝昭寧出嫁後,兩人更是彼此賭咒發誓,要老死不相往來。
可後來她被關在臺獄,快要處死的時候,姜氏在江西探親,卻著急著千里迢迢趕回來看她,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劫道……連個全屍都沒有落下。姜氏貼身的婆子白姑來給她傳訊息,說夫人將所有東西能留的東西都留給了她。
白姑哭著說:“娘子也實在是太過狠心……自您出嫁後,夫人便一直給您寄的東西,您收到後統統都要寄回,有次夫人給您寄的春衣,您還要剪碎了再讓人送回來。夫人實在是傷心極了,覺得您是一直不肯原諒她。您看在夫人已經走了的份上……能不能原諒夫人……”
她則抱著姜氏的遺物大哭。
她從未收到過姜氏送來的東西,又何談退回去。只以為自己嫁出去之後,母親當真狠心與自己完全斷絕,便也冷了心腸從不過問她,就連知道母親出事,也只是冷笑一聲。原來母親心中並非全然沒有自己,只是兩母女之間誤會已經太深,她對母親的恨意太深,母親對她的誤解也太深。
原來這當中,一直有人從中作梗,讓兩母女將彼此視為仇敵,誤會離間到如此地步。
姜氏逝世前,她已幾年未見過姜氏,可在禁庭的時候,卻無數次做噩夢,夢到她死在山匪的刀下,屍骨凌亂。或是已然頭髮灰白,眾叛親離,落寞地坐在院子裡,孤獨地望著寂冷的庭院的情景。
如今看到母親仍然是年輕的模樣,長眉入鬢,五官明豔,臉頰豐潤,真紅色花羅蜀綢更襯得她肌膚勝雪。想到那些日後之事,她竟也一時恍惚。
她就這樣看著自己不說話的表情太過奇怪了,姜氏覺得很彆扭,彷彿無論他下一秒說什麼,她就會哭出來似的。但是這開什麼玩笑,謝昭寧前幾日還拍著桌子同她吵呢。她皺眉道:“你瞧我做什麼,我早派人去傳你,為何你現在才來!”
她這般一說,反倒讓謝昭寧清醒了過來。
是了,母親還是十多年前的她,這時候的姜氏把謝宛寧當成了親女,把她當成無可救藥的惡人。但前世等他們發現真相,早已是謝宛寧等人不屑掩藏,事情也完全不可挽回的時候。
她正想說什麼,但此時謝昭寧背後傳來一道聲音:“姐姐可無事了?聽說姐姐跪祠堂時昏了過去,我可真是擔心極了!”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刻骨入髓。
謝昭寧垂下了眼睛,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瘋湧的情緒。她緩緩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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