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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巨大的界碑旁站立著一個青衣男人。
原本還算俊秀的面容生出了胡茬,臉頰因為消瘦而凹陷下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他腳下的鞋子已經被磨破了幾個洞。
西京道海拔高,夏日的陽光便也格外地酷烈,落在他的臉上,在他的眼底留下濃重的陰影。
他伸手,緩緩撫過界碑上的字跡,鐵鉤銀畫,是宋凌用他那柄沾著敵人血肉的長槍刻就的。
碑石被曬得溫熱,恍惚中竟覺得似有血肉在其中流淌。
那大概來源於所有死在這片土地上的將士們。
雲無心一手撫著界碑,緩緩把頭靠在界碑上,沉默消化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良久,他又笑起來,肩膀微微抖動。
快了,就快了。
很快,他就能夠救回宋凌,不僅僅只是為了對得起這片受他恩惠的土地,更是為了證明,他和那個女人是不一樣的。
他抬起頭,望向界碑之側。
那裡屹立著一尊鐵水鑄就的人像。
比正常人高一些,裝束便是當年徵西軍的普通士兵裝束,面容雕琢得粗糙,但粗糲之中,反而更有種真實感。
這鐵像表面被處理過,看著斑駁,卻不易鏽蝕,歷經兩年的風吹雨打,也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沉默屹立,守衛著西京道的界碑。
雲無心的眼神望著鐵像,緩緩地冷下來。
這鐵像的鐵水,來源於當年宋凌西京道大捷之後繳獲的敵軍武器,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這座鐵像之中,真的熔鑄進了一具屍體。
關山。
曾是一腔熱血的世家少年,苦戀承平公主,卻在如願被賜婚之後又意外得知承平早已與人生下了私生子宋凌,而她所愛的那人,卻又陰差陽錯,是關山在江湖上結識的唯一知己無妄和尚。
他一腔怨憤無處可發洩,卻劈頭迎來承平公主戰死西京道、無妄和尚領少林八十一武僧前往前線增援一去不回的訊息。
他所有的怨恨都好像成了笑話,沉湎往事二十載,卻在宋凌收復西京道之前,選擇帶上界碑和他二十年前的武器來到前線,護衛在宋凌左右,最終為救宋凌一命,死在了界碑之旁。
承平公主的墓是一處天然山洞,二十年間,宋凌知道關山在墓旁掘出了另一個墓室,他太愛承平公主了,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他惟願隨侍左右而已。
宋凌對父母輩的感情不好置喙,但關山對他頗多照拂,他是願意成全他最後的心願的,然而關山卻拒絕了。
他最後的心願,是讓宋凌把他熔鑄進鐵水之中。
以身止戈,他願永遠立在界碑之側,做阻擋來犯之敵的第一道防線。
雲無心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做英雄的滋味不錯吧?」
風聲寂寂,無人應答。
「父親。」
這兩字從他的嘴裡吐出來,又很快被風吹散,殊無一絲溫情,倒是有幾分涼薄嘲諷。
離開界碑,雲無心牽著那匹隨他走了很遠的白馬,緩緩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路過一處河谷的時候,他特地停下來,洗了臉,換了乾淨的衣服,用隨身的匕首剃去胡茬,又把裹滿風沙的頭髮散開洗淨。
趁著等頭髮乾的時候,他在河谷兩岸摘了不少野花,還細心地搭配了一番。
等一切準備就緒,已經是黃昏時分。
他在山腳下把白馬解去鞍韉韁繩,將它放走,獨自一人上山。
山上是承平公主的墓。
墓前,有一個人在等他。
雲無心仿若沒有看見那人一般,先是走到承平公主的墓碑前,將原本放在那裡的一束鮮花扔掉,替換成自己帶來的那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