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第1/2 頁)
但是反觀桌上的這幅字帖,卻三種筆法都不是——它並不是皇帝為了刻意展現對太子的重視,特意賜的一幅墨寶;也不是皇帝賞給太子的「恩典」;單純就只是一個父親給自己將要開蒙習字的幼子做的字帖,所以用的是適合小孩子的筆法,選的也是最適合小孩子寫的字。
這份心,在九重闕裡難得。
而在眼前的皇帝身上,其實本該更難得。
凌燁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就著高匪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今日敬王進宮覲見,順帶要給太后請安,這會兒已經在去慈和宮的路上了。
凌燁很清楚讓這對母子見面意味著什麼。
宣熙七年初,塵埃暫落,敬王就食邑。宛州江錦城坐落在瀾江邊上,坐擁瀾江上游最好的港口,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是先帝親賜給敬王的,就如同他的封號一樣——「敬」。
凌燁抬起眸子,面無表情地朝正殿門口望去,天光撒落在殿前,滿地都是光輝,當年先帝就是站在那裡,給凌熠定下的封號。
這個「敬」字,並非意指恭敬。
先帝擬封號的時候,凌燁也在,禮部呈了一列吉祥如意的字上來,他父皇看了一遍,都說不好。
時過境遷,凌燁已經很難回想起自己當時是什麼感受了,酸澀?驚慌?或許都不是,他只是默默看著父皇站在敬誠殿的門前,指著那塊金粉寫就的匾額,說:「朕看那個就挺好。」
於是從裡頭挑了一個「敬」字。
敬誠殿是歷來皇帝問政的地方,敬誠殿的「敬」,這個封號在朝堂裡引起的轟動不亞於當初先帝封齊王的時候。
「齊」是古時國名,親王封號裡,沒有比「秦晉齊楚」四個字更貴重的了。大胤建國幾百年,只有開國時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幾位同胞兄弟得封過這幾個字,後來在大胤國史中第二次出現,便是在先帝一朝。
先帝最終揀了個「齊」字,齊王本就是長子,鍾氏入主中宮後,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嫡子。齊者,平也,於是齊王與凌燁這個太子平起平坐。
他這個太子做得艱難,真得感謝他的父皇。
先帝似是而非地給了很多個兒子御極九州的希望,就是要他們爭,以此擇選出真正的繼承人。
與此同時又慣用一手平衡之術,冊封齊王的時候,凌燁八歲,正是在習字的年紀,於是封王次日,皇帝就賜了他一幅御筆墨寶,以此展示對太子的重視。
只是那幅字筆力實在高深,凌燁起初怎麼也寫不好。他從很早的時候起就明白,太子的位子是與自己的命連在一起的,所以不敢讓父皇對他有絲毫的失望。於是夜夜挑燈習練,一筆一劃,寫到手指酸脹幾乎握不住筆,也還是得繼續。不敢停,也不能停——
那是皇帝賞的恩典,不容他學不會。
他們這些皇子,在先帝面前口稱「兒臣」,但卻並未感受過父親的慈愛,沒有誰敢在先帝面前任性。他們與御座下大大小小的王侯公卿一樣,從來都只是臣,「兒」只是給了每個人爭奪皇位的資格。
只可惜先帝英年早逝,這些資格後來就成了禍亂的源頭,成了九州山河大地上,他這個新皇必須要親手去填平的溝壑。
「陛下,敬王往太后那去了,慈和宮那兒要不要派人悄悄看著……」
「不必,」凌燁打斷高匪的話,淡淡道:「想也知道會談些什麼,前兩天宣政殿大朝會上,朕說明年要開恩科——」
慈和宮,寧壽殿。
鐘太後近兩年未曾見到兒子,自是難掩激動,敬王去敬誠殿覲見皇帝的時候,敬王妃鍾儀筠便先過來陪著她了。待敬王過來,母子二人一番問好敘舊,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始說起正事。
殿裡未留人,慈和宮是太后的地盤,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