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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1月9日 星期四 升棺發材
我和一些人——這些人叫什麼名字我已經忘記了——坐在一輛卡車的車斗上,沿著一條很窄的山間公路行駛著,迎面過來一支出殯的隊伍,人人都戴著又高又尖的白帽,穿著白衣白褲。在隊伍的中間,一群人抬著一具棺材,沒有加蓋。我用袖子遮住臉,我不敢看那副棺材,我們的車子經過的時候,他們讓出一條路來。我看見所有送葬人的臉都塗成了白色,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睛、鼻孔和嘴。
我們把這支送葬的隊伍拋在後面,剛想鬆一口氣,不料,迎面又過來一支出殯的隊伍。不,不是一支,也不是兩支,而是有很多支,他們一支接著一支,像白色的大部隊朝我們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他們的穿著打扮和剛才過去的那支隊伍一模一樣,他們的臉全都塗成白色,唯一與剛才不同的是,當我們經過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扮起了鬼臉,他們的舌頭伸得長長的,我們的卡車無望地在他們中間行進著,好像永遠都駛不出他們漫長的隊伍。有時,我甚至都產生了這樣的印象:不是我們在前進,而是我們被他們推著,在節節後退。
2000年12月30日 星期四 生死界
半夜一點鐘上的床,可是怎麼也睡不著。再過一天就是新世紀了。一個女孩朝我走來,微笑著站在我面前,向我招手。她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伸手抓她,可是隻抓住一把冰涼的空氣。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深夜的黑暗停滯在房間裡。我翻來覆去,可是每換一次姿勢,我的頭腦就更加清醒,有幾次我都覺得應該起床了,應該出門了,應該走到天底下去了。我不斷地勸告自己,快睡著吧,快睡著吧,天都要亮了,把一切都忘了吧,生活又會重新開始。可是我睡不著,疲勞的眼睛開始疼痛。窗外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地,我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我的身體也飄浮起來了。突然,我眼前一片亮堂,一束不知從哪裡照射過來的明亮罩住了我,而且沒有投下一絲陰影。我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要是我現在就死去,那又有什麼不好呢?還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事放不下呢?還有哪些心愛的人得讓我繼續牽掛呢?我的靈魂,靈魂所寄居的軀殼,我的生活和夢,所有這一切,又有什麼能比死本身所給我帶來的樂趣和解脫呢?哦,我要飄起了,像一粒灰塵。
2000年12月31日 星期五 求婚
我坐在一間教室裡,自習功課。是那樣普通的一間教室,有講臺,有黑板,有很多的密密麻麻的課桌和條凳,就像我中學的教室一模一樣。除了我,教室裡還坐著另外一些人,不多,稀稀落落的。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坐在和我相距三張桌子的位置上,她的面容我已經不大記得起來了。她的身邊,站著一位四、五歲的小女孩,久久地盯著我看。後來,她噔噔噔地朝我跑過來,嘴裡還嚷嚷著:“我要嫁給你,我要嫁給你!”我嚇壞了,抽身便跑,可是整個教室居然是一個密閉的匣子,一扇門都沒有。我在教室裡逃竄,不時地翻躍桌椅。小女孩緊緊追在我的後面,每次總是差一點就抓住了我。她每跑幾步,嘴裡就大聲地嚷嚷:“別跑,我要嫁給你!”她顯然很著急,我看她都要哭出來了。她的臉紅彤彤的,眉頭蹙成一團,一副很委屈很生氣的樣子。可是她越這樣,我就越感到害怕。我沒命地逃跑,像喪家之狗。我氣喘吁吁。讓我感到非常詫異的是:整個教室裡的人都在認真地做功課,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我們的動靜似的,或者他們聽見了,卻根本不當成一回事,而把它當作一個無關緊要的兒童遊戲。
2002年2月20日 星期三 天空
我躺在下城體育場的草坪上,仰望天空,它高遠而遼闊。體育場周圍的建築低矮而卑微,但是因為我仰躺著而沒有進入我的視野。我只看得見遼闊的天空。它覆蓋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