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的心裡下了一場永遠不會停的雨(第1/4 頁)
你要死了。
如果是施一白,聽到這句話多半會認為這是惡作劇;如果是無心,可能會從這句話中聽出某些禪機,比如此時之我非彼時之我之類的玄之又玄的說法。
不管是何反應,總之聽到這句話的人基本上都不會當真,所以不會在意。
陳半鯉也不在意。
但他的不在意是冷靜到近乎麻木的無視。他會死這件事,春天以來已有半年,這半年裡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已經想了太多,到如今已然麻木。
所以他繼續閉著眼,只是說道:“我知道。”
縱使那聲音再淡漠,也被這一句話中含著的隨意明顯給震到了,頓了頓之後才說道:“你這小孩,怎地如此不惜命?”
陳半鯉很愛惜自己的生命。也正因如此,當這份珍惜被最殘酷的事實摧毀之後,他的這份珍惜便在日復一日的麻木裡轉化成了最淡漠的姿態,反映到日常生活中便是他的生活愈發隨意,終日酣睡或是酗酒,喝的連院牆外的店家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了驚奇,更是讓應堪和施一白看的連連皺眉。
大概一個月前,京都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大雨,聞道園中的那面小湖水面一夜暴漲,如果不是有陣法守護,可能那座小樓已經被水淹了。
便是這樣的悽風苦雨中,有事晚歸的施一白卻在榕樹下看見了一條已經擱淺多時的死魚。
那條魚穿著的青色衣衫已經浸了至少一斤雨水,卻仍然在樹下酣睡,渾然不顧瓢潑的雨水會在某時灌滿他的鼻腔,溼淋淋的黑髮披散在樹幹上和地上,看著彷彿已經死去。
饒是施一白劍心通明,看著這一幕也被嚇了一跳,還尋思是某位同窗被人乘著雨幕刺殺在樹下,正準備上前仔細檢視,卻發現那條死魚正是陳半鯉同學。
經歷了這件事後,應堪有心與他談一談,但陳半鯉看似平靜實則漠然的態度讓他看著那張臉,準備好的話實在難以說出口,然後就到了吳諶向姜淮寧推薦陳半鯉,再然後就是此刻。
所以那聲音說的這句話其實並不算準確。但陳半鯉也不打算糾正,彷彿要擠碎身體的虛弱感讓他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暴怒宣洩過後的無盡的空虛感和悲傷。
此時此刻他躺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仍然覺得先前半個時辰內經歷的彷彿虛幻。
當時他坐在施百合的身體旁,低著頭看著鮮血淋漓的手裡擱置的一塊灰色晶片。
那是他的手穿過上官青葉的胸膛時尋到的,與先前施如晦在第一具上官青葉的身體內尋到的如出一轍。
他端詳著那晶片中極細微的無數斷層,反射著灰色城市虛假的熾烈日光,波光粼粼。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觀察這塊晶片,可能他只是不想讓自己就安靜地坐在那裡。
他怕自己安靜下來就忍不住回想。
回想什麼呢?
可能是清塘鎮後山的風箏或者某人淚眼汪汪的送別,再往早去是被他教唆著把自己的臉塗成大紅花的某人,或者是灰色城市裡不久前的重逢。
那時她滿眼通紅地看著自己,可能是生死後的驚嚇,也可能是某些更輕盈或是更沉重的情思。
他自小極其早慧,雖然對於男女之情這方面白數的教育有意無意地幾乎完全缺失,但他能從空氣中流動的細微意味或是某些眼神動作看出不一樣的感覺來。
比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對自己就和對那兩個人不一樣了。這種不一樣算不上很明顯,甚至可以說很是隱晦,但這種隱晦同時又是那樣熱烈而明亮。
就像一朵盛放的百合花。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她已經死啦離開啦,再也見不到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