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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想知道,當一個人可以如此傾其所有地對別人好,那是否表明,他已經不屬於珍惜自己了。
又一個黃昏降臨,他終於有了一點空閒的時間,坐到了鄭老師的對面。他說:&ldo;她這次挺過去了。再過一會兒,就可以送回普通病房。&rdo;
那人說話的時候,盯牢了別人的眼睛:&ldo;您無論如何都得救她。&rdo;
他靜靜地,有力地回望回去,他像告訴他不是每個人都吃那一套,他點頭道:&ldo;我會。&rdo;
鄭老師的整個臉龐都散發著試圖給人啟蒙的訊息:&ldo;這孩子的爸爸已經要進監獄了,無論如何,請您治好她。&rdo;
他知道自己面露微笑,和上了他內心深處的冷笑聲,原來這個大家公認的好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鄭老師他自己一定意識不到的,他此刻要求的東西無非是&ldo;特權&rdo;,跟旁人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他只是淡淡地說:&ldo;每個病人都是一樣的,我都會盡全力。&rdo;‐‐說完這句,他饒有興趣地想,有的人聽完這句話,會覺得潛臺詞是在要紅包,只是不知道這老師會如何反應。
鄭老師依然不為所動:&ldo;可是她至少需要活到她把爸爸的判決下來那天,他們得再見一面。&rdo;坦白地講,他的強調並不讓人討厭,相反的,誠懇而且令人信服。可是‐‐他在心裡問:你需要別人回答什麼呢?你只是需要別人此刻虛情假意地適應你營造出來的煽情氛圍,然後像那些騙小女孩的日本電視劇一樣,用力地點頭說好麼?你究竟是在為你的學生盡力,還是隻需要走一個無比投入的過場,好讓你自己內心平靜?
如果我按照你希望的方式配合過你,等她死了,這樣的死亡是不是更合你的胃口?
這世界原本就是草菅人命的。比這個更糟糕的是,人們不願意承認真相。
他站起身,慢慢地說:&ldo;我不過是個醫生,您不過是個老師,咱們誰也不是聖誕老人。&rdo;
那天晚上,其實昭昭甦醒的時候,他就站在病房的門口。他遠遠地看到了女孩漆黑的眼睛。他聽見她猶疑地問:&ldo;陳醫生呢?&rdo;‐‐別人不會懂得,當女孩在兩個世界間掙扎撕扯的時候,他們之間共同分享過什麼。
就在他想要走上去,跟這個了不起的小姑娘打個招呼的時候,他聽見了鄭老師含著笑的溫暖的聲音:&ldo;昭昭,生日快樂。&rdo;然後就是惡俗程度堪比春晚的戲碼,歡呼,驚詫,溫馨洋溢,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所有這些,換來女孩向這個世界投降的眼淚。
他退回了陰影處。這場景只會令他想起童年時候的奶奶,對他說:&ldo;過來吧,跟我一起禱告。&rdo;奶奶已經不在了,奶奶真的無處不在。
在她的出院手續上簽字的時候,他慶幸自己沒有跟女孩照面。事實上,這是他早就已預料到的結果。當護士說因為她的住院押金已經用完,必須通知她的親戚來續交的時候,他就知道那些親戚一定會派出其中一個來,為她辦理出院手續。他見過太多類似的事情。
那天是9月1號,開學的日子。所以鄭老師沒有出現。
他好不容易可以在傍晚六點的時候下班。他的確想不起來,上一次和滿城的人一樣在傍晚歸家是什麼時候。有可能是一個半月以前,有可能更久。站在醫院的樓下,他滿心愉快地深深地呼吸著下班的空氣。有個念頭毫無防備地闖進他的腦子裡:真遺憾,天楊今天有夜班。他問自己,如果下一次,遇到兩個人都能在傍晚時候下班,要不要順便邀請她一起吃個晚飯?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