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第1/3 頁)

飯店裡的人們突然之間全體出來了，星星點點地，散落在輪胎們的視線中。馮牧師抬起手背抹了一下額頭，略微抬了一下頭，那表情似乎是在謙和地跟太陽商量：借過一下可以嗎?所有的來賓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對算是陰涼的地方站著。所謂陰涼，無非是那些碩大的輪胎投下來的，岩石一般的影子。牧師開始說話了，說的倒是平時電視上常常會聽到的那些：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無論疾病還是健康什麼的。我剛剛想到我們也應該下去和那些客人站在一起，才算盡到了禮數‐‐簡短的儀式就結束了。牧師已經說到了&ldo;阿門&rdo;。客人們都在這熾熱的光芒下保持寂靜，輪胎們最寂靜，它們也是來賓，對這場婚禮予以尊重的態度。

&ldo;結婚不要去教堂的嗎?&rdo;昭昭好奇地問，&ldo;這怎麼和電影裡演的不一樣呢?&rdo;

&ldo;天主教徒一定會去教堂，新教徒‐‐哦，就是基督徒未必的，只要是在十字架下面就可以。&rdo;有個聲音從下面傳過來，陳醫生站在我們這座小山丘的陰影裡，把他自己的影子埋了進去。

&ldo;是您?&rdo;哥哥有些意外，&ldo;您也是客人嗎?&rdo;我看似無意地，磚頭望了昭昭一眼，無奈地發現，這丫頭的眼睛就在此時陡然變得水汪汪的，就好像不是在看著陳醫生，而是突然來到了護城河跟前的河灘上，水波都映進去了。

&ldo;我只認識馮牧師。今天無意中碰到他，就載他過來。幾年前馮牧師是我的病人，他被別人誤診了，是我發現的。&rdo;他淡淡地說。

&ldo;您也是基督徒?&rdo;哥哥跟陌生人寒暄的時候講話的語氣多少疏離些，有點不像他。

&ldo;我不算吧。&rdo;他把眼睛從哥哥身上挪開了，&ldo;我爸爸是。我只能說是被逼著受過洗禮。&rdo;

&ldo;那是在你小時候，對吧?&rdo;我插嘴問一句。

&ldo;那都是電影。&rdo;他眼睛裡含著一點笑意，&ldo;中國的基督徒是18歲以後才受洗的。&rdo;

我不喜歡這個人。他當所有的人是白痴‐‐至少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可是真正驕傲跟自信的人不會是這樣的。我想起了方靖暉，方靖暉身上是有股傲氣，也會把那種嘲弄的笑容掛在臉上‐‐但那只是在他和我姐姐吵架的時候。他跟人‐‐至少是跟我講話的時候，那種平和跟爽朗可以讓人非常舒服地忘記追問他是否真誠。而眼前的這個陳醫生，我懷疑就算是他照鏡子的時候，那種冷冷的蔑視都會像拋給別人那樣拋給對面的自己。這就不是自視甚高那麼簡單了，他要麼是個內心真正痛苦的人，要麼就是個色厲內荏坐井觀天的蠢貨‐‐我看多半是後者，長得一點都不帥有什麼資格扮酷啊。

當所有人回到飯館裡面開始灌蝦老闆喝酒的時候，一片渾濁的聒噪聲中，姐姐湊過來，把她的車鑰匙輕輕塞給我，&ldo;等會兒叫西決開我的車走。&rdo;我什麼也沒說，只是讓那把鑰匙照舊躺在桌面上。待到陳醫生和馮牧師告別完畢，姐姐的手指一挑，把一縷頭髮從額前撥過去，然後借著這縷頭髮的弧度，腰也微妙地扭了一下。目光精確地和陳醫生剛剛掉轉過來的臉龐撞個正著。陳醫生怔了一下，只好略略欠一下身子，算是跟我們這桌看到他的人道了再見。姐姐笑了，&ldo;鬧酒沒什麼意思，我也想走了。&rdo;‐‐她真的喜歡陳醫生嗎?我看也未必，只不過，她養成習慣了，她需要不斷的證明什麼。

陳醫生略微遲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