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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謝舜琿來講,生活裡越是有這樣意外的狀況發生,他便越覺得腋下生風如魚得水。返家的路上,打馬經過的一路風光雖說怡人,可到底,他還是有點落寞。唐家派來護送他的小廝被他甩在了後面,一疊聲地喚他:&ldo;謝先生不急的,時候還早‐‐&rdo;若不是這小廝的馬背上馱著一整套他剛剛託朋友弄來的新書,六卷本的《李氏焚書》,他才懶得慢下來等。也罷,回家也沒有那麼難熬,在湯先生到訪之前,手邊還有李贄的書‐‐然後,再過幾個月,至少入冬以前,一定要想法子再去唐家看看‐‐此刻,他是真心記掛著那一屋子搖搖欲墜卻相互支撐的女人,那個十七歲便做了婆婆的唐家孀婦,還有那個臉龐粉雕玉琢但卻魂魄孤寒的哥兒,還有他的遠房表妹蕙娘。
他們只是在小的時候一起玩過,他娘還在世的時候堅持這一點,於是他只能把記憶深處某個出現在童年時代的小女孩的臉當成是蕙孃的。那一年,蕙孃的父親把所有家眷接到京城的時候,整個家族的人津津樂道了好久。蕙娘從此就成了京城裡從三品大員家的千金小姐,他相信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娘才反覆強調著他們小時候的確一起玩過。他的馬似乎累了,蹄聲放緩,也不再輕盈,他凝望著不遠處那片長生果的田地,葉子小而輕俏,通透地團簇起來,就像小家碧玉手底下的女紅,有種細細碎碎的喜悅。正是蕙娘去京城的那一年夏天,他知道了原來長生果在田地裡是這副模樣的。這件小事倒是記得清晰。
蕙娘一去便是十幾年。他在家鄉,遵循著所有像莊稼一樣的規律,長大,娶妻,生子;有一天聽說了她落難的訊息。蕙孃的爹被斬了首,家裡的女人有的自盡了,沒自盡的則被賣掉,要麼為奴婢,要麼去教坊。家鄉的人們傳得有鼻子有眼,都說什麼教坊,什麼歌伎,根本就是成了粉頭。這倒也幫了謝舜琿的忙,他落第的時候,他娘倒像是鬆了口氣:&ldo;也罷,你還記得蕙娘她爹麼,考中了又能怎麼樣,榮華富貴,夢醒了更難看。還不如留在家裡太平。&rdo;後來他徹底斷了考試的念頭,專心做他的野鶴。聽戲,吹笛,畫畫,蒐集各種珍本,四處雲遊,結交一班同他一樣日理萬機的閒人……誰都知道他文章好,於是他也去縣衙裡做過刀筆吏,替自家和朋友家裡的佃戶以及周圍的商號寫過訴狀,他們那裡的縣令整日盼著能遇上謝舜琿寫的訴狀,讀完了只覺得滿口餘香,案情倒真在其次。他妻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倒是一心想做個敦促夫君出人頭地的女人,只可惜,錯嫁了一塊朽木。她常常會在他計劃著下一次出遊的時候躲在房裡哭,明明就是哭給他看的,卻硬要做出一副暗自垂淚的樣子。就等著他詢問,然後便可以掏心掏肺地勸說他要懂得上進要接著去考功名,做人風雅是沒有錯的可是不該把光陰都虛擲在消遣上,不是她貪慕著夫貴妻榮,而是旁人都會覺得是她不懂得輔佐夫君曉以大義,會背上不賢良的惡名……
後來他終於學乖了,當她端坐在那裡哭得胸有成竹的時候,他便視而不見。漸漸地不常回家,在勾欄酒肆之間,倒是贏得了不少名聲。他以為過上幾年,她會看清他絕對不會再去考科舉,認命了就好了‐‐但是他沒想到,女人就像是植物,即使死心也不過是一個冬天的事。明知毫無指望的期盼必定會在某個有陽光的時刻復甦過來,這種期盼在她臉上立刻化作絕望,來折磨他,就像朝露必定會消失在太陽底下。她的確是不再提科舉,但是她尋得到別的由頭來垂淚一番,一點一點地精衛填海:比如他不那麼在乎兒子的功課,比如她孃家堂弟在謝舜琿的指點下順利地考上了生員令她感慨歲月如梭……甚至是當他在書房裡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