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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要我說實話我便全都說了,哪裡就是放肆了?」
雲瀅被他這樣呵斥,珠淚猝不及防地滾落面頰,那淚珠順著玉一樣的頸項滑落下去,沒入緋色的抹胸,如水滴在雪上,轉瞬消失不見。
「難道在官家心裡,當真覺得我比不上她們?」天子的嚴厲還是叫她驚慌了一瞬,雲瀅怔了片刻,才悶悶垂下頭抵在榻邊。
她輕伏在皇帝的膝上,輕若一根羽毛,柔軟青絲垂落了幾縷,即便瞧不見她面上的情形,那輕微的顫動和幾乎聽不見的抽氣也足以叫人憐愛。
「跳凌波舞的姑娘跳的又沒有我好看,唱《元夜》的姊妹第五句還撥錯了弦,哪裡就比我強了?」
她喝醉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碎碎念,又像是惡人先告狀,數落著別人的不對,「曲有誤,周郎顧,怪不得歌唱的不怎麼樣,心思全用到別的地方去了!」
過了良久一隻帶有暖意的手落在她的後背上,緩緩拍了兩下。
「好了,」一聲略有無奈的嘆息隨即落下,「有什麼好生氣的?」
第17章 要是陛下這樣來說我,就……
江宜則在外間守著,他原也沒指望雲瀅這個樣子還能伺候得了官家,萬一聖上有了吩咐他們這些內侍還能及時進去侍候料理。
然而裡間的動靜漸漸有些不對,聖上稍帶怒意的呵斥把服侍的人唬了一跳,幾位都知面面相覷,最後陳副都知還是悄聲疑惑了一句。
「總管,這不該啊,聖上瞧不上長公主府裡的舞姬倒也罷了,可是雲氏……」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江宜則瞥了他一眼,「之前的梳頭娘子伴駕那般久,不是照樣被逐出了麼?」
陳副都知稱了一聲是,但心中並不誠服,官家原先的梳頭娘子技藝再好,也沒能讓聖上親自為她妝點,何況那是內廷干政,這哪能混為一談?
江宜則也有些拿不定聖上的心意,他半啟門扉,悄悄向內瞧了一眼。
昏黃燈光之下,雲氏跪坐在官家面前的小凳上,而皇帝微微俯身去將她頭上的牡丹扶正,神情雖然溫和,卻又有幾分無奈。
他心下瞭然,又輕手輕腳地將門掩好,袖著手倚在朱紅的柱子上安撫幾名隨過來的內侍,「官家醉酒,難免身上倦乏,恐怕還得有一段時候才要喚人。」
女子斷斷續續的哭泣遮擋了江宜則掩門的吱呀聲,外面都是福寧殿的內侍,皇帝縱然是聽到了,此刻也不大會去留心幾名都知的動靜。
他在後宮上一向不會花過多的心思,嬪妃們也從來沒有像她這般嬌氣,受了皇帝斥責多是恭敬謝恩,很少會如她這般容易被嚇哭的。
「朕何曾這樣說過,」聖上瞧她哭得可憐,不免有些頭疼,「你哪裡來的這許多委屈?」
「那官家是覺得我比她們都強的,對麼?」
不知道是酒後更容易叫人失去敬畏心,還是她原本就這樣愛得寸進尺,非要求一個明白,聖上俯看她仰起的臉頰,無奈道:「怎麼將妝都哭得濕了。」
她的口脂尚好,可眼尾的妝已經全然不見了,雲瀅沒有菱花鏡,只當自己如今變作了花臉,連忙用絲質的披帛遮掩住自己的臉頰,卻又聽皇帝取笑道:「哭得這樣一乾二淨,倒是將卸妝的工夫都省了。」
「官家取笑我。」絲帛重新垂落到了地上,雲瀅悶悶道:「您都不說我好與不好,肯定是我不好了。」
「你難道不該笑麼,」聖上看她沮喪的模樣頗覺好笑,她醉後太容易變臉,說起話來也沒個章法,不值得自己白費口舌與她來爭意氣,「你好與不好自己是最清楚的,何須為了別人一句言語傷心至此?」
天下泱泱,眾口紛紜,若是將別人對自己的意見全都當真,人哪裡還能活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