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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考棚裡是不興點燈的,今晚中秋之夜,天上掛著一輪滿月,清亮的月色下,卻好多處都有燭光。
梁珩仔細一看,燭光竟是從號舍頂棚上傳來,燭光旁有人影閃動。
「梆!梆!梆!」
又是一陣鑼聲傳來,還夾雜著一陣嬉笑。
「別敲了,都聽我的!」不知是誰吼了一句,鑼聲就停了下來。
梁珩正摸不著頭腦間,那人就扯著嗓子唱上了。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這是詩經裡的天保篇,寓意著祝願和祈福,在此刻唱來也是極應景了。不少考生紛紛響應,爬上號頂,跟著唱起來。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如松柏之茂啊,無不爾或承。」
如松柏之茂啊,無不爾或承。四面瞭望樓似乎都在迴蕩著。
梁珩想著這麼大動靜,巡考怕是一會兒就被招惹來了。沒成想,直到一曲歌畢了,考場的考官們竟還是全無動靜。
很多像梁珩一樣的新生,開始心裡都有些惴惴不安,見考官們似乎不管,又被氛圍所影響,膽子也大了起來,學著前面的人,也爬上號頂,跟著歡唱。
屎號裡的易旭更是興奮,也管不得那沖天的屎臭了,噔噔兩下就爬上號頂,扯下面罩,跟著怪唱。
然而大多書生平日謹遵著讀書人不學禮,無以立的教誨,行為言語,生怕有辱斯文,失了讀書人的身份。梁珩就是這樣的人。
他從小接受著先父的禮儀教誨,要謹遵著君子六德,不可放鬆半分,不可稍越雷池半步。像這種在肅穆的考場放聲高歌,是和他二十年來秉承的讀書人觀念是相違背的。
梁珩聽著四處傳來的狂放歌聲,竟感覺到自己內心一陣躁動,像是有什麼被困住的東西,要破體而出一般。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懶慢帶疏狂。曾批給露支風券,累奏流雲借月章」歌聲不停斷的傳來。
「詩萬卷,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梁珩剛唱出了聲,就被自己嚇住了,他竟然也跟著做了這荒謬事!
梁珩怔了怔,心底卻沒有多少悔意。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了。多年後,經歷了人生起起落落後的梁珩,回想起這一晚,才明白正是這一晚的放縱輕狂,使他脫胎換骨,成就了後來那一代流芳百世的名臣。
這人剛唱完,不知哪個角落,就有人吹起了笛子,笛聲竟十分悠揚,一邊又響起了琴聲。一個婉轉輕揚,一個珠落玉盤,竟是十分和諧。有人適時唱起: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歌聲旖旎深情,盡顯纏綿,引得考場安靜下來,靜靜地聆聽。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梁珩望著天上那輪滿月,摸出懷裡的錦袋,放上胸口,似乎那樣能緩解一分半分相思之情。
這場狂歡直鬧到半宿,考棚才漸漸安靜了。
第29章 回家
直到出了考場,易旭才給梁珩解釋了為何第三場如此癲狂荒謬。
鄉試素來正場最重要,因為時間緊迫,考官批改答卷十分匆忙,通常是隻認真看第一場的答卷。所以第三場就顯得不那麼重要,考官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且順天鄉試參考生員中,很多是花錢捐來的監生,以及蔭生,這類生員通常沒什麼真本事,知道自己考中的希望渺茫,在考場中又悶了那麼多天,便想找點樂子。
鄉試第三場這種怪狀不知道持續多久了,雖然整頓過幾次,但是收效甚微,反而沿襲成了一種風氣。只是梁珩雙耳不聞窗外事,沒聽說過。
三場都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