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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情地看了一眼渠幫的豁口,從容地走下去,把自己的身子堵上了。
馴順的渠水歡快地流下去,給山下的人送去喜悅的訊息。
最初浸到水裡的翁七妹,是帶著絕望的激情,她已感不到渠水的溫度,她帶著從容的微笑。當山下恢復了喜悅與歡笑,她的身心也恢復了常態,她感到了痛苦的銳厲,她漸漸有些不能承受了‐‐
春天的水,是早晚結冰的水,其實就是冰水。在冰水裡浸泡的翁七妹,而且是流產不久的一個帶著身心創傷的女人,她所處的境界,便可想而知。流動的水,像流動著一根根針,奔攢著刺向她的皮肉,刺向她的筋骨,直至她的心。她的腿動一動,便感到了撕裂皮肉的疼痛;十個腳趾像釘在十根針上,逼迫得她的主人不敢動彈。一股巨大的冷風,從她的腿襠之間,鑽進她的腹腔;然後裡挾著她的臟器,鑽到心肺之間,她感到一種生命將盡的窒息。她想喘息,但沒有喘息的力量;她張大了嘴巴,鑽進來的依然是冰冷的寒氣;上下的寒流對恃著,她有一種要被撐裂了的感覺。她承受著,靜靜地承受著;她不能動,一動便要被撐裂。萬針刺痛的腰間,突然生出一種燃燒般的感覺,火焰在腰間翻滾,然後順腿襠間燃燒;她感到她的女根被燒糊了,燒焦了,燒幽閉了;熱氣在小腹間撞擊著,尋找釋放的門脈。終於打通了她雙腿上的筋絡,那火焰便相擁著,奔向那新開的甬道;她覺得自己的雙腿瞬間腫大起來,雙腳有了一種飄浮的感覺。燃燒過後,她的整個下體便失去了知覺。腰間的火焰還在燃燒,向胸肺鑽去;火焰在胸室裡燃燒,驅散了已有的窒息,她終於喘了起來。她的脊椎被燒化了,她的軀幹僵在那裡;她的乳房膨脹起來,兩隻乳頭有一種生長的感覺;好像長成了兩眼噴泉,體內的針刺與火焰,噴薄而出。一根根針飛出去了,一團團火焰噴出去了,但還在飛;好像胸腔的東西被掏出去,還繼續掏下去。她感到自己將要被掏空了,喊了一聲南先生的名字。她又喊了一聲翁上元,哥,咱報答你了!喊過之後,她竟感到這一切都多餘,便喊:娘!她喊著她的娘,心頭竟生出一團溫暖,她笑了起來。真累啊,我要睡去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果然在孃的懷裡。她叫了一聲娘,就嚶嚶地哭起來。娘說不哭不哭,你是個大人了;她說就哭就哭,我還是個孩子。傳來翁上元的聲音,妹子,咱是你哥。她叫一聲哥,還是嚶嚶哭泣。七妹,我是南明陽啊。南先生居然也在近前說話。她止住了哭聲,睜眼一看,還就是那個南先生。她有些不好意思,想從孃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但身子很沉,一番努力失敗後,又回到了孃的懷抱。她還沒有恢復知覺。
翁上元拉著他的妹子又去了趟衛生院。七天後回到村裡。她雖然已全部恢復了知覺,但卻變得站不敢站,坐不敢坐。坐,像坐在針氈上;站,像站在刀叢中。她只有躺在床上。躺了一段時候,她聽到了全身骨節在咯吱咯吱響;她以為骨節已活絡了,便要站起來;一站,才知道那骨節變得更僵了,撩開衣服一看,骨節長大了,很突出,連那圓腴的皮肉都包裹不住。她驚呆了。
七
後嶺的小麥終於收穫了。但產量不高,畝產在一百到一百五十斤之間;同樣的小麥,在平原可以打到六百斤以上。即便如此,山裡人終於吃上了白麵,而且是自己打出的白麵,也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大家把麥秋當年節過,宰豬,宰羊,打酒,折騰得熱火朝天。有人說,趁吃白麵這幾天多接孩子,揍出的孩子伶俐,將來能當大官。就都揍孩子。
碾出新面那天,娘給七妹擀了兩碗麵。端到七妹面前,七妹哭了。等止住了哭聲,那面已經涼了。娘以為她吃不下,嘆了口氣要端回廚間。
&ldo;娘,我吃。&rdo;七妹竟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