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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微微笑了,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入鬢髮。她信大哥哥的話,大哥哥說什麼,她都信,都當真。
&ldo;我不怕……&rdo;她告訴露生,&ldo;其實……你一來,我就不怕了……往後……再也不怕了……&rdo;
聲音越來越輕,終不可聞。
丫丫死了,卒年二十三歲。在死前的一秒鐘,她還相信自己不會死。她說她不怕,是真的不怕。
露生要哭,然後一口氣噎在喉嚨裡,他只流眼淚,哭不出聲。一個荷包從丫丫的小襖裡滾了出來,那荷包被鮮血染得沒了本來面目,抽口的繩子斷了,露出裡面的幾十塊錢,和一張疊成方塊的紙。
那張紙出於一本列車時刻表。從北到南,兩千多里,八十五站。
第二十七章:唯一
露生抱著丫丫,坐在路旁一叢荒糙上。冬日天短,丫丫的血都冷了,那天依然是鐵青色的。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太陽。
三具屍首橫在路中央,屍首中間坐著龍相。他垂著頭直著眼睛,全神貫注而又無知無覺。鮮血他看不見,死亡他看不見,他什麼都看不見。
露生用手去抹丫丫臉上的亂發和塵土。丫丫那張臉真安詳,露生不能相信她是真的死了。丫丫多健康啊,多堅忍啊,天大的委屈都能受,好日子終於近在眼前了,她反倒不能等了?千千萬萬的人都活著,那瘋了的都活著,怎麼偏就她死了?
因為,她要救他啊!為了他,她要抵擋啊!
露生的血在腔子裡沸騰翻滾,他想哭,可他的眼睛是乾的,他的嘴唇是焦的。灼熱氣流被他顫顫撥出,氣流如火,燒得他一口唾沫都咽不下。手掌反覆摩挲著丫丫的臉,他忽然把丫丫的一輩子都回憶起來了。從七歲開始,從她還是個缺了牙齒的小丫頭開始。低頭把嘴唇貼上丫丫的額頭,他閉了眼睛,想自己愛她,只愛她,最愛她。
可是一句承諾,都沒給過她。
丫丫的鮮血已經結了冰,把他的手指和她的身體凍在了一起。露生抬頭看了龍相一眼,隨即抬手遮住丫丫的臉。他不讓她見龍相,因為她讓龍相欺負了一輩子。現在一輩子結束了,她放下了這一世的擔子,再不必陪伴伺候那個少爺了。
露生用那杆染血的步槍,在僻靜處挖了個墓坑。沒有棺材,連領蓆子都沒有,於是他薅來許多幹糙,一層一層地鋪進了坑裡。把丫丫平放在幹糙上,他蹲在坑邊向下看。雙手捧著一捧土,他無論如何沒法真把土撒下去‐‐哪能往丫丫身上撒土呢?
所以他怔怔地望著丫丫,一望就是一個多小時。有好幾次,他看見丫丫的睫毛扇動了,看見丫丫的胸膛起伏了,每一次錯覺都要讓他的心臟狂跳一場。他始終覺得丫丫只是背過氣去了,只是暈過去了,讓她躺一躺歇一歇,她就還能重新甦醒過來。然而他等了又等,只等來了寒冷的風與細碎的雪。
一捧土終於撒了下去,露生咧了嘴,忍無可忍地嗚嗚哭出了聲音。這是他一生中做過的最殘忍的事情,他竟然把土一捧一捧地撒到了丫丫身上。今天是幾號啊?這裡是哪兒啊?某年某月某日,他把丫丫孤零零地丟在了這荒山野嶺。日後回想起來,這荒山野嶺也只不過是簡單的&ldo;某地&rdo;。眼前淚光中又出現了那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露生抽泣著想要看清她的臉,想要告訴她,你是可憐人。
花了很長的時間,露生埋葬了丫丫。
然後,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起身轉向了身後的龍相。
龍相無動於衷地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露生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