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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坐得很不耐煩,但是一聲不出,逼著自己適應現實。現實就是他成了孤家寡人、野孩子,他爹身後留下了多少財產,他沒想過,都留到誰手裡了,他也不知道。
大馬車在一個小時之後走到了頭。露生以為這回可算是抵達了目的地,哪知下了馬車,他們竟又進了一處小小的火車站。溫如玉為了安全起見,這一路上一直是自走自路,從沒往人多眼雜的火車站裡擠過。露生接連坐了好些天的轎子馬車,萬沒想到離開北京千百里了,反倒又有了這現代化的火車可乘。
他拉住了溫如玉的手搖晃,&ldo;乾爹,咱們怎麼到這兒了?你不是說火車上有軍警檢查,太危險嗎?&rdo;
溫如玉低頭對他微笑著答道:&ldo;那是在直隸,直隸是滿樹才的地界,到了這裡就不必怕了。再說這站裡的火車是你龍叔叔的專列,鎮守使的專列,誰敢上去搜查?&rdo;
露生聽到這裡,卻是默然了片刻,隨即小聲又問:&ldo;鎮守使大,還是我爸爸大?&rdo;
溫如玉這一路,對待露生一直是和顏悅色,如今聽了這話,他依然是笑,&ldo;這也不好說,大帥那些年威風的時候,當然要比鎮守使大得多。你龍叔叔先前還在大帥的手底下帶過兵呢。&rdo;
露生來了興趣,&ldo;那他後來為什麼又不跟著爸爸了?&rdo;
溫如玉先是不答,及至登上列車坐穩當了,又見周圍沒有閒雜人等了,他這才低聲答道:&ldo;因為他脾氣不好,不聽話,大帥不要他,他就跑到這裡來了。&rdo;
露生聽了&ldo;脾氣不好&rdo;四個字,不由得有些怯,可是想起龍家有條頭上長角的小龍可看,他心裡又有一點喜。坐在位子上抬起雙腳磕了磕腳後跟,他低頭望著腳上的小皮鞋。兩隻腳還帶著傷,走起路來是一步一疼,但是因為知道沒有親人心疼自己了,所以他狠了心腸自己走,竟然也沒有走出什麼好歹來。
爸爸和妹妹是不能細想的,想多了,他的心會像被滾油煎了一樣地疼。不想他們想誰呢?露生扒著車窗向外望,決定去想那條小龍。心裡想著,他眼前就當真出現了個小男孩的形象。這小男孩老氣橫秋地背著手,腦袋頂上生著兩枚枝枝杈杈的大龍角,因為大龍角太重了,所以那小男孩就總是抬不起頭,不肯讓人看見他的正臉。
如此想像了沒多久,窗外的天就黑了。露生在火車上吃黃油麵包,一個大麵包還沒吃完,火車便拉著汽笛到了站。
露生糊裡糊塗地跟著溫如玉下了火車,只見車外明火執仗,竟等候著一大隊士兵。為首一人戎裝筆挺,顯然還是個軍官。軍官見了溫如玉,立刻上前握手,口中噓寒問暖,還特地將露生打量了一番,問道:&ldo;這位就是白大帥留下的公子?&rdo;
露生沒回答,扭頭去看溫如玉,結果發現乾爹對那軍官笑得十分和藹‐‐太和藹了,簡直偏於諂媚,並且拉著軍官柔聲地問:&ldo;鎮守使還好?轉眼就是兩年多沒見了。&rdo;
露生不聽軍官的回答,只暗暗地撇了撇嘴,心想:這地方不過是個縣城罷了,比北京差了不知多少倍。窩在這裡過日子的鎮守使,又能有多了不起?
然後他跟著溫如玉往火車站外走,不出他所料,又上了馬車。如今他對馬車已經厭煩透頂,甚至見了馬臉都要作嘔。幸好天是黑的,這地方也沒有路燈,他在暗中齜牙咧嘴地表示不滿,旁人也看不見。
馬車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停了。露生拉著乾爹的手往地下跳,站穩之後向前一瞧,只見正前方聳立著一座高大巍峨的門樓,門樓後面黑壓壓的一片屋簷輪廓,不知道還有多深多遠的房屋。很自覺地抬手撣了撣前襟後擺,他把腰挺直了,